要是一直单着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又尝了些甜头。这叫他有了种枯木逢春的感觉,恨不能得到任何一点儿暗示,就立刻把自己奉献出去。
老树发了新芽,四季便只剩了春天。春天是个躁动的季节。
因此他时刻提醒自己要格外小心。这种错误早上就犯了一次,切忌再犯。如果让项海误会自己是个老色胚可就麻烦了。
在这上面,方乔就是前车之鉴。
邢岳重新把烟点着,淡淡地吸着,“你少给自己洗脑,洗多了该当真了。”
“本来就是真的好吗?”项海仰起头笑着,浅浅的笑声在喉咙里打转。
他伸直了没受伤的那条腿,上下晃荡着,“想当年人家舞蹈老师都夸我身材比例好,特别适合跳舞呢。”
“跳舞?”邢岳惊了,烟险些掉在地上,“你还会跳舞?”
说这话时,他眼前闪过一排排画面。
民族舞,交谊舞,广场舞,大秧歌...洁白的哈达,深V的绸衫,包臀的阔腿裤,还有和着鼓点绽放的红红绿绿...
可再搭配上项海的脸,每一帧画面都异常的违和。他想把这些画面从脑子里挖出去。
“不是不是。”项海赶紧说,“我可不会跳。”
“操,那你逗我玩儿呢?”邢岳莫名地松了口气。
“嗐,就是小时候,我妈给我报的舞蹈班,非逼着我...”
话才说了一半突然就没了。
邢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同时失明又失聪了。项海明明就在身边,几乎肩挨着肩,可忽然就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那个被黑暗填充的轮廓是谁?
项海藏了起来。紧咬住嘴唇,暂停了呼吸,闭上眼,把自己融进浓黑的夜色里。
这是他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对自己的惩罚。
十年未曾提及的字眼,怎么就毫无防备地跳了出来。十年的时间,白费了。
说好了再也不提的,说好的全忘了的。
他觉得对不起那个十一二岁的自己。
最近的两盏路灯离得挺远,投向地面的光晕彼此没有交集,中间隔着大片的黑。只有猩红的一点,忽明忽暗,将绵延的夜色烫出一个洞。
邢岳猛吸了口烟,红点狠狠亮了一下。
项海可以不说话,但他没理由安静。他知道项海躲在哪,却不能伸手去拉他。那样只会让他藏得更深。
在秘密不再成为秘密之前,它永远只属于项海一个人。
既然他想躲着,就陪着他一起躲起来。
“咳,”邢岳清了清嗓子,侧过身,“那你知道我小时候,我妈给我报过啥班么?”
等了一会儿,那个轮廓终于有了回应,摇了摇头。
邢岳嘿嘿笑了两声,又吸了口烟,“啥也没有。”
“从小学到高中,我都是班里最最自由的人。”
“我的课余时间可多了,可惜没什么人跟我玩儿。人家都忙着补课呢。弹琴,画画,外语,跆拳道...”
“哦,对了,还有跳舞的。”邢岳把烟叼在嘴里,抬手揽过项海的肩,在他手臂上搓了搓,“小老弟儿,你当年学的什么舞啊?把身材练得这么好。”
项海转过头,依然沉默着,像在犹豫,又像在体味邢岳描述的那种自由。
“说说呗,”邢岳笑着,被烟雾迷得眯起了眼,“回头我也去练练。”
许久,邢岳的烟都快燃尽了,他才终于开了口。
“芭蕾。”
“......”
空气凝固了,像块琥珀,把他们封在里面。俩人就那么对视着,谁都不肯眨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封印终于“噗”地裂开一道缝。
“哈哈哈哈哈哈哈!”邢岳噼里啪啦地拍着大腿,笑得几乎断气。
“操。”项海自己也笑了,见邢岳笑得停不下来,又觉得不好意思。
“至于么邢哥,还有完没完?”
邢岳踩灭了被笑掉在地上的烟头,抹着眼睛,又揉了揉扯得生疼的嘴唇,勉强止住笑意,“那你怎么,嘿嘿,还说不会跳呢?”
他脑子里又有了些画面。里面的人旋转跳跃但很模糊,像打了码,看不清脸。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来。
项海摸了摸鼻子,“我总共也没去几次。”
“为啥不去?”
“...来根儿烟。”他朝邢岳勾了勾手指。
火光照亮他低垂的眼,跟着又熄灭。黑暗中又亮起一颗猩红的点。
“不爱去,我根本就不喜欢跳舞。”他吐着烟雾,回忆着,“而且那老师使劲儿掰我的腿,太他妈疼了。”
“可能是我柔韧性不好吧。”他像是笑了一声,“我妈...也不知道给我报了多少班,反正都是她喜欢的。”
“那时候我可忙了,”他朝后一靠,枕着硬梆梆的椅背,瞪着夜空,“可还是啥也没学会。因为后来她又把那些班都退了。”
他抽着烟,自言自语着,语气平淡,“让我学我就学,不让我学我就不学,让我去哪我就去哪。我他妈可乖了,乖得跟傻逼似的。”
嚯?这算是发脾气了?邢岳在旁边默默听着。原来他也有脾气啊。
可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了下文。这就算发完了?
邢岳没忍住,乐了。
这也叫发脾气?还不如自行车车胎漏气动静大呢。
“过来。”他伸过手臂,勾住项海的脖子,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别扯没用的了,说点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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