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可怜可悲!
明明亲吻、拥抱、一些细微动作,能救她于水火,如今两眼茫茫,指不可触、发不可摸,还要拿话一句又一句的刺她,慕容安然当真万分心疼。
但,刀锋已脱手,早已没了回旋余地。
“口口声声说爱我,一个人都舍不得杀,算什么爱。”
慕容安然俯下身来,盯上一对红肿不堪的眼眸,擎着女帝的下巴,冷声道:“你不杀云鱼就是对我的背叛,恕臣狂狞,要抛弃你这个滥情的帝王!”
“安然……我弄不懂你了,你先前并非这个态度。”
因病痛折磨,枯瘦的手摸上心口,秦妍捂着里面的绞痛,含泪道:“我们不论前事了,安然,我的心,被你弄疼了。”
慕容安然将女帝的脸拧向一旁,站直身躯,奚落道:“事已至此,与其在后宫苦等,不如在将军府,招上些美人快活,岂不比你给的多?”
“你……你什么意思?”
“微臣看透了帝王的多情,如今不愿和你们混作一团,不知羞耻日夜秽/乱。请将你廉价又泛滥的爱,分给那些以此而活的庸俗之人。”
手掌微微一松,从衣袍边上滑落下来,秦妍想要逃避,不肯面对残忍,嘴上还在自欺欺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慕容安然断然挥袖,“你懂我在说什么。”
毫无招架之力,秦妍瘫坐在榻上,心如刀割,她垂着脸,乌发遮住双靥,空旷寂寥的大殿,回荡着一位帝王、一圈又一圈的呜咽抽泣。
龙烛融化,蜡珠一颗一颗滚落,秦妍的泪,也跟着断了线。好半晌,她颤颤巍巍抬起泪目,直白问:“就是说,你不要我了?”
平淡一句,最为致命。
“是,”慕容安然转过身,哽咽着,将“刀锋”直直插入女帝心脏,“我厌弃你了,我不要你了。”
一个结果,在口舌之间定了她们的余生的路。
一语,秦妍放声痛哭。
……
慕容安然顶着满脸的泪,从殿内大步出了来。
她见了立在一旁的徐溪丛,忙用袖口抹了眼,未留只言片语,快速擦肩而过。
徐溪丛没有立刻进去,她就在殿外,等着女帝痛哭之声逐渐平息。
这一等,足足两个时辰。
室内的争吵抱怨与苦苦哀求,徐溪丛听得完整,内里更添一份苦楚。
她的心,给了女帝,女帝的哀痛,悉数传回,巨大震荡下,躯壳之中,尽是爱人的悲伤和绝望。
她懂她的痛。
在这深宫之中,情爱的纠葛,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但凡深深动情,必定遍体鳞伤。
由远及近,病榻之上,一张脸,感受不到生机。
徐溪丛坐在榻旁,白袍逶迤,双手拉过一只手,包裹在掌心,双唇靠近,不断冲里面呵着热气,待温暖一些,她忍不住亲着女帝的手背,轻声道:“我伯父官至宰相,但我爹爹不是读书的料,屡试不第,谋个苦差事做,我母亲常受妯娌轻看和小瞧,倒也没把长年累月受的委屈撒在父亲身上。”
“寒冬腊月,父亲深夜从外归来,母亲雀跃着开门,接过披风,牵起父亲的手,搁再唇边反复暖呵。”
“后来,母亲因病亡故,父亲便疯了。
他到处疯跑,逢人就说自己手冷,求着别人替他呵一呵,没人理会一个疯子。伯父为了脸面,将之囚困。”
“就在那一年冬天,我见了他最后一面,学着母亲动作,呵了几口。他哭着对我说,还是很冷,冷得几乎绝望,一刻也熬不住……之后,当着我的面,果断地、一头撞死。”
双掌中的五指有了些动作,徐溪丛将手贴上自己的脸,平静道:“当时我年幼,不懂得其中含义。时过境迁,没曾想自己也走到这一步。
如陛下仙去,溪丛定然要跟着的,但我不学父亲苟活半年之久,才追母亲而去。”
“你这……又是何必。”秦妍看着金碧辉煌的苍穹,哑着嗓子,无力道:“那日,我没杀唐枕鸿,就想给你留个后路。你对他有情,我不想赶尽杀绝,不想你徒留遗憾。
若对方诚心改过,我私心地想成全,让你们离开京都这座囚笼,生儿育女,余生美满。”
料是徐溪丛聪慧过人,万万没想到女帝这等心思,她顿时泪如雨下。
只是这一次,苦涩液体中,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是重重误会开解后的轻扬释然。
“是我故意引出他的,想借对方,试探陛下态度。您若在意臣妾,必严惩唐枕鸿。没想到,陛下既没杀又没打。当时,臣妾看的浅,伤心了好久。”
说罢,徐溪丛伏下身,将脸儿靠着女帝手臂,眯起清澈迷人的丹凤长眸。
那次与人私会,不过是想再问一次自己的心,是否残留余情。
与唐枕鸿拥抱时刻的无比恶心,让一切变得清晰。
“安然。”
“臣妾在。”
病榻上的人,闭起哭干的双眼,在黑暗中摸上徐溪丛的乌发,缓缓道:“你,等我康复。”
“好。”
摆在眼前的深情,秦妍并非无动于衷,她被一个人果断抛弃,又被另外一个人深深爱上。
命运就是这般无常,自己爱的人,无情将她推入深渊。摇摇下坠的时刻,却有人义无反顾,陪着一起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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