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一回,郁苒指甲快要扎进自己的肉中,她不知道何时开始,自己在郁桃面前已经找不到从前的优势。
她看着屋中将她排除在外,其乐融融的三人,捏着茶杯的手指渐渐用力到发白,她不甘心。
“姐姐。”
郁桃面无表情的回头。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讲,虽然从前你对我有诸多误解,但是姯舒妹妹......”郁苒看了眼和婉郡主,柔柔的笑了笑:“就是和婉郡主,姐姐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吧。”
“哦。”郁桃跟着笑了下,“姯舒嘛,现在知道了。”
郁苒抚着腹前,温声道:“和婉郡主是最天真无邪的性子,她年纪虽小,但也没什么架子,瞧见年长的喜欢称一声姐姐,所以韩世子为着这个还特意嘱咐我,别让小郡主受那些有心人哄骗,你说,是吧?”
“对,你说的挺对。”郁桃支手撑在靠枕上,头也不回道:“韩世子难得是个清醒人,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话。”
说完,她斜眼睨了睨郁苒:“怎么有些人还不明白,到底是谁敲打谁啊?”
郁苒轻抚腹前的动作霎时生硬,她咬着下唇,坐在蒲团上许久,撑着桌子想要站起身。
丫鬟瞧见忙上前搀扶,她抓着丫鬟的手,锋利的指甲几乎烙进肉中,小丫鬟身子一颤,却不敢哼吱半句。
“要走了吗?”郁桃仍旧是头也不抬,兴趣盎然的看着韩姯舒挑东西,“那慢走不送。”
明明白白的赶人的意思,郁苒站在那,不同于面部的平静,心中实则早已气血翻涌。
都在一室之中,却像是天堑一道,她像是回到很小的时候,跟在父亲身边,一个人读书识字才能讨得别人的欢心与夸赞。
而郁桃有生母,有表哥还有穆王世子,她便忍不住想要抢过来,哪怕是只能短暂的属于她。
不过没关系,她低头看了看还未显怀的肚子,抬手覆在上面。她顺利嫁给了段岐生......还有了孩子,那说明这一切并不算是错误的,不是吗?
.
郁桃从没有这么耐心的伺候过小姑娘,但不得不说的是,同是闫韩侯府人,明显这位郡主远比那位韩世子善良可爱得多。
这让她对顺利嫁入闫韩侯府,成为世子夫人多了一份期待。
韩姯舒是个极其懂事的孩子,尽管郁桃让她放胆挑,但小姑娘在那些物件儿摸摸掐掐,过完手瘾反而只拿了一条珊瑚手串。
最小的那种。
郁桃拉着她问:“怎么不拿那只猫猫和小鱼呀?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姯舒目光留恋的看过去,“我是想要的,但是哥哥知道了,肯定会凶我。”
......嗯。
郁桃想了下,这确实是狗男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她不怕呀,扬手挑了十来件,让东山全部包起来。
“走,别怕!姐姐送你回府去,我们是朋友,你哥哥生气,我便替你扛着!”
小姑娘看她的眼神一瞬间湿润,像是一只在雪地林子中迷路,且遭猛兽追袭的小鹿突然找到了庇佑她的母亲。
郁桃的心便化了又化,她突然清醒了。如此天真可爱的妹妹尚且不能让韩祎心软,也怪不得自己美貌在她面前如卵击石。
因为狗男人的心就是硬邦邦的石头做得!
马车迎着西向的斜阳,晃晃悠悠的往白府去。白府门邸沿墙角落了满地被雨滴打落的碎碎的白色花瓣,这一片青石板只横亘在街中央一条,两条水渠都是泥泞的痕迹。
有了韩姯舒做敲门人,连通传都省下来,马车直接自斜旁的小门驶入府中,停置在影壁前。
郁桃跟着韩姯舒下了马车,那白胡子老头明显愣了下,没遮没掩道:“怎么不是段少夫人送回来的?”
郁桃带着笑给他打招呼:“老先生,又见面了。”
“诶唷。”白胡子拱拱手,“折煞老奴,里边请。”
其实不用他招呼,韩姯舒已经迫不及待的拽着郁桃往里走,还不忘吩咐丫鬟带上她今日的宝贝。
韩姯舒对府中熟悉的程度超乎郁桃所想,连路过正堂时灌木丛后有一个狗洞,她都不忘扒拉开指给郁桃看。
郁桃眼珠子一转,问:“你是经常住在这里吗?”
“不是啊。”小姑娘朝她笑,“只是从五岁起,每年都会和哥哥过来几趟,哥哥不愿意陪我,我就自己在府中玩,四处就清楚的很。”
“啊......”郁桃恍然大悟,那不意味着一年能和韩祎碰见好几回?
她走的不快,小姑娘也不着急,放慢了步子在前头带着路,一步一回头的讲话。
她漫无目的跟在韩姯舒身后穿过回廊,只是匆匆的从上一次呆过的正堂前路过,郁桃扫了眼,看见里头只燃了一盏灯之外,也再没有别的人。
唔......人不在府上吗?
脚下的石阶与青石板铺叙成的小径已经到了尽头,顺着墙边竹丛到了一簇楼阁的正首。门前没有人,纸窗糊的严实,也根本瞧不见里头。
韩姯舒步履欢快,一手拉着她奔上去,没给郁桃一点思考的时间,便毫不犹豫的‘唰’推开了两扇门。
“哥哥!我回来啦!”
韩姯舒像一只欢快的鱼儿投入水中,自在畅游。
而郁桃听她叫出‘哥哥’二字之后,便迟钝的搁浅在岸上。
一步一步的往里面蹭。
一列列带着醇厚墨香的书架几乎布满了整个书阁,斜阳射入时,甚至可以看见满室被门风掀落而四处飞扬的细尘。
韩姯舒喊了两声没人应,她便索性坐在花梨大理石大案前摆弄下午买的玩意儿。
丫鬟斟过茶水便恍若无形的立在旁边。
郁桃安静片刻,忍不住站起来四处转。1从西墙上挂着的那幅齐海楠所作的《烟雨图》,到大案后两副宣黄纸对联,她只认得出‘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出自谁手不得而知。
其实极少见这样的老阁楼,连木梯的雕花扶手上,低下头去细看,都能看见里头小小的蜘蛛网,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她扶着墙,指尖的触感传来,才看清昏暗之下墙体的裂缝。
吓人,郁桃瑟缩了一下,生怕楼梯在翘楚和拾已跟着上来之后突然垮塌。
于是她转过身,让丫鬟留在了楼下。
她也只不过是好奇,这个老阁楼到底藏了多少书。
二层的尘灰积的比下面的要厚,她落脚才看清探手可及的梁顶以及满屋子横七八竖的书架子,摞在地上的书也不规整。
郁桃提着裙子蹲下去翻开,看不懂,她‘啪’一声合上,避开架子往里走。
没两步,她突然停下来,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薄薄的落日霞辉从檐下低矮的窗子涌入,博列尘封的书架的阴影罩下,里头有架太师椅。
而椅子上的人已然是睡着的模样。
他一手叠在身前,一手覆在额尖,袖袍自骨骼分明的腕间逶迤而下,一半落在地上。
睫毛映在眼下的阴影比周围更深,皮肤不是过分的白,却很干净。平日里疏离淡漠的男人,少有的安静无害的样子。
那样微微起伏的呼吸,与这阁楼相融洽下的安宁,使得她愣神片刻之后,悄悄的蹲在了太师椅前。
顺便默默的往前挪了两步。
她脸的前面隔着便是木把手,木把手后便是韩祎。
郁桃也不知道自己鬼鬼祟祟凑那么近干什么,但她就是想看看,就像坐在廊上看两只王八游水吃东西。
莫名的受到驱使。
有个声音像地缝之中蔓延而出的无形的掌,告诉她,再近些、再近些、再近些。
你不是想做世子夫人吗?
郁桃望着他的侧脸出神,这个距离她甚至闻到了男人衣袖上冷冷的苏和子香,还有原来他的鼻梁真的很高很挺......
“你在做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
郁桃的动作戛然停滞。
她抬眼,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黑眸。男人不知何时醒来,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懒懒搭在额间的手显露出几分将睡醒时的慵散情绪。
唔......
我在看你啊......
郁桃眨巴眼睛,张着嘴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
“问你。”韩祎的嗓音带着睡醒的喑哑,“怎么进来的?”
郁桃的手还搭在椅子的木把手上,有点紧张的往回收了点,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对啊,我怎么在这,我本来是想上来找本书的,看到你睡着了,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这不是怕你着凉,想给你搭件衣裳......”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说到最后郁桃已经丧失思考再解释的能力,全凭借着嘴巴的直觉胡诌。
椅子微微晃动,她余光看见男人坐起身来,袖袍从地上带起。郁桃张着嘴,抬头对上他波澜不惊的双眸,那张削薄的唇微抿。
“怕我着凉?”他伸手理着衣襟,慢条斯理的,男人的动作温和优雅,却暗含嘲意,“凑那么近,是想给我挡风吗?”
她心里跟着小哆嗦,不动声色的收了收自己凑得过于近的下巴,讪讪笑道:“哪有,就是看看你睡着没,我眼神不好喜欢凑近点看。”
韩祎掀起眼皮子,撩了她一眼,神色极其复杂的停留在她身上,但很快他收回,步伐流畅的绕过太师椅,迈过蹲在地上的郁桃,不带一丝多余的眼神。
郁桃眼看人快走到木梯前,这个灰扑扑的地方就要只剩下自己一人,她慌忙伸手:“欸,等等!”
她想站起身,却立刻被从脚心窜上来的麻意,激的坐倒在地。
“啊!”
韩祎脚下微顿,转过头,看见郁桃姿势扭曲,表情痛苦的锤着小腿。
他皱着眉问:“怎么了?”
她被那股又麻又痒又痛的感觉所主宰,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眼睛泪汪汪的看着韩祎,可怜兮兮道:“能拉我一下吗?我腿蹲麻了,起不来。”
她的声音娇里娇气的,比前几次佯装娇弱时更加楚楚可怜。
男人一脸冷漠高雅的站在木楼尽头,根本不为郁桃现在的煎熬露出半分同情。
等了片刻,也不见他动。
郁桃腿脚麻的近乎抽搐,偏偏还带着股麻酥酥的刺痛,她几乎已经不对那个良心是冰块坐的男人抱有希望,自己扶着椅子想要慢慢站起来。
太师椅前头还承的起她向下坠的重量,但等人完全站起,力量往前移动时,椅子下头弧状的弯木脚跟着摇动。
郁桃的脚原本虚虚踩着,这下左手撑不住,身子颓然往前坠落,一瞬间她的心踏空下落,眼前灰扑扑一片。
她闭了闭眼手支棱着,做好了扑在地上尽量护着自己这张如花似玉脸蛋的准备。
被庶妹替嫁后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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