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奔沙发旁的墙角,提出了几个鞋盒,“这是给你准备的篮球鞋。暑假每天在场馆练习很废鞋的。”葛画低头看着自己已经磨得开口的运动鞋,脸一红,“我姐给我准备了一双。”只不过她不舍得经常穿。
“多多益善。”松寒将鞋子放在葛画脚下,“你姐姐——?”
这也是葛画来的目的之一,她掏出燕子要自己转还的五千元,“这是我姐托我还你的,她不太好意思见你。”
松寒没接前,眉头蹙了片刻,“回家打工,还是——结婚了?”
“结婚了。过完年就办了酒席,结婚证说要等几年。”葛画的牙关顶了下,“她说,想家。”
松寒理解,毕竟也是孩子。在H市,多少十六七岁的孩子还被家里宠着护着。只是葛燕子的“家”何曾欢迎过她她没说破,却听到葛画难得地自顾打开话题,“我难以理解,陆老师,那不是我姐的家,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她的眼神满是困惑,“不把她当个人的地方能叫家?”在娘家时,燕子忙里忙外,打工赚钱给父母。结婚后,婆家的家务她要继续照看,还要打理婆家在市的店铺。而那个所谓的姐夫,每天出门和酒肉朋友玩儿,没钱了回家就找父母要。
“陆老师,我特别为我姐可惜,她成绩真的特别特别好。她都走出去了,却自己跑回来,更牵连了你……那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机会了。”葛画真心这样想,她也牢牢记住在广慈寺外陆老师告诉自己的,“父母打你,就跑吧”。她没料到跑走了还能跑回来。
给葛画递过一瓶水,松寒满腹无奈最终只能化作一句话,“以后……未必也不能跑。”
篮球少女的细长眼此刻瞪大了,单眼皮下是无辜而震惊的眸光。松寒看乐了,“怎么,结婚后如果过得不幸福还不能离啊?”她将钱推回葛画那里,“这个我不收了,你留着给自己买营养品或者买鞋子衣服都行。”
葛画坚辞,松寒只能拍拍她的手背,“当老师借给你的。你以后赚了钱,再还我好不好?”
“以后?”葛画的眼睛又亮了。修长而有力量的食指交叉握着,“我会考到H市的。”
“知道你可以,理工大不就提前来和你打招呼了嘛。”松寒打心底为葛画开心,“到时候读大学你也别担心,都有助学贷款或者奖学金的,不行再出去兼职打工,生活费还是赚得出来的。”想到这会儿时间不早了,“你们体校没有门禁?我送你回去吧。”
“……”其实今天是集训一周后的休息日,有些同学回家,不回家的同学就留宿在体校内,但依然有九点的门禁。葛画是翻墙出来的。
“我去我姐那里休息。”她在情急时想到了燕子,松寒半信半疑。
“老师,你不用送我了,我对路很熟悉。”葛画起身,犹豫了下,“你明天就走了?”
松寒点头,“在S省出差两周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明天去省城转机回H市。”
女孩的手握成了拳头,旋即松开,“我明天可以送你吗?”
“不用啦,会耽误你的训练。不过,现在,我送送你还是要应该的,你是未成年呢。”松寒有些自责怎么没早些考虑到体校的门禁时间,让这孩子迁就自己大晚上的过来。她站到葛画旁边,发现自己仅仅到了女孩的脖子,“呀,你以后要长到多高啊,要是我只到你的胸口,那可显得我多矮。”
开着玩笑的松寒没留意葛画彻底安静,她走得很慢,提着鞋子碎步前行。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到陆老师?葛画心生恐惧,走到电梯口时她忽然小声喊,“陆老师,以后,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
松寒愣住,“未必哦,你考到H市我带你去吃各种好吃的,也许以后你继续打球,还会遇到我呢,毕竟这几年我都会在这个行业里学习。”
两人到酒店门口等了会出租车,松寒被夜半的凉风吹得舒服,“我们走几步吧,边走边打车。”酒店坐落在市中心公园,这会儿听不到喧闹的广场舞伴奏,这座北方城市开始入睡。
蛙鸣声从公园深处传来,松寒竖起耳朵听了下,“我家住在老住宅区,那里离公园还有点距离,平时可听不到这个动静。”
走了这会儿,松寒发觉了葛画的异样。她抬头,借着路灯看女孩,那张白得均匀的脸上细细看还有些小雀斑,长睫毛遮住了葛画的眼睛,松寒从她紧密的唇线窥出葛画有话想说。“是不是体校这会儿关门了?你姐燕子也不住在市里?”
这些都不要紧。葛画鼻子有些酸,只是想到这是一场无望的道别她就很难过。近半年时间她和陆老师只有三次短信沟通。这次遇见也是因为巧合而已,而这个巧合也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放弃篮球才碰上。
遥遥无期的下一次可能要到两年以后,这期间她是不是还是只能继续用信息联系陆老师?半年三次计算,两年十二次够吗?陆老师会不会觉得自己烦人?陆老师的生活中会不会有无数个改变的可能性?
她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通过高考和运动去接近那座远在东南的城市。她要精妙地计算和维持和陆老师沟通的时间间隔。天晓得还有多少运气和缘分留给自己?未来那么淼茫,葛画此刻在陆老师身边,她说不出口,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葛画低头看着路边,“没事的,我——我可以翻墙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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