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瓯市对林淼和晓晓要上春晚的宣传,前前后后部算上,造势将近半年,但由于中间很长一段时间,围绕林淼的都是更吸引老百姓眼球的负面新闻,所以这件事反倒被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直到除夕这天,《东瓯日报》在头版上用了一张极大的新闻照,宣布这件事情,市乃至外海个别地方的人才恍然意识到,这个东瓯市的神童,简直特么的才……
而且,可爱爆了。
《寻仙》带红了《东瓯日报》,《东瓯日报》又带红了林淼,而循着《东瓯日报》的往期内容,人们又突然惊觉,林淼就是《寻仙》的作者,不但如此,还貌似是个天才。八岁登上春晚没什么好骄傲的,但如果八岁就拿了好些个国大奖,甚至更直观的,八岁就已经完成小学学业,目前已经在准备中考,明年就要从湾湾口中的“国中”升到高中了呢?
没人能预料到,一本,一份报纸,一个孩子,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立体式营销,而且范围之广,受众之多,影响之大,甚至不亚于互联网时代的结果。某种意义上,或许还更加厉害。毕竟互联网时代网民的记忆只有三天,而在纸媒时代,如果你红了,那就真的红了。作为一个符号,作为记忆的一部分,永远留在某几代人的心里。
这一点,老林没做到,因为文艺青年终归只是少数的。《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最终的营销量,都只到200万册出头,原本被寄予希望的《问道》,靠着“家长经济”和“粉丝经济”的双重支撑,几个月下来也只堪堪卖出130万册“而已”,且注定不会有再版的机会。
但林淼,几乎马上就要做到了。
春晚还没开始,大年夜这天从早上开始,国上下就至少有一亿人等着看书写《寻仙》的天才少年作家上台表演说少年都算客气了,准确来讲,“幼儿作家”还差不多。
同样的有人期待就有人等着泼粪,跃跃欲试要从林淼的表演中寻找破绽,并由此预设立场用一条自己脑补出的“证据链”推理出林淼绝对是造假先锋的人,绝对也不在少数。
不过更多的,还是纯粹的吃瓜群众。
时间从早上到中午,再从中午到下午。国上下千家万户,都拿出了一年到头最好的东西,相比看春晚和看神童,大家更在乎的,还是自家里的那顿团圆饭。家里条件好的呼朋唤友,花销无所谓,主要图个气氛;条件实在不行的,就图终于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到年底稍微吃顿好的。就连大冷天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都有民政部门伸出援手,别的不敢保证,这个晚上有顿饱饭,有个暖和的地方睡觉,还是能做到的当然了,还得有春晚。
算不上千呼万唤,但绝对万众瞩目的春晚节目组,就在着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下,带着极大的压力,启动运转。哪怕是再有经验的导演和演员,今天进入大楼后,也不由得开始紧张。
林淼和晓晓下午2点准时到场。午饭是11点就吃的,因为住得近,所以中午还午睡了一觉,算是养精蓄锐得不错,撑到晚上12点半,应该不问不大。反倒是张开这个带队的,从昨晚就开始失眠,下午来接林淼和晓晓时,明显眼圈发黑。
到场之后,对完名字,化妆师和造型师就马上动手,先给各个节目的主角换衣服、做头发、上装,台的人手,能调动的几乎都调来了。就连一直被人忽视的扮演萤火虫的小朋友,居然都分到了专门的服化道服务人员。下午4点钟,所有演员定妆完毕。
再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5点出头,所有人带妆吃了顿简单的晚饭,牛奶面包,量不大,连晓晓都能吃完,谓之饱吹饿唱。又过了两个小时,到7点出头,又有一个舞蹈老师过来,带着小孩们动了动腿脚,保证动作不僵硬。林淼和晓晓则现场跟着一个声音老师先开了个开嗓子,把《虫儿飞》清唱了两遍,哪怕距离演出时间,还有三个半钟头。
随着8点整的临近,休息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而就在晚会正式开始之前的几分钟,冯想你突然又到林淼这边走了一趟,跟晓晓说了一段话,大意是你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学生,将来就是大师姐。这个舞台虽然不见得一定能决定人的一生,但是至少可以决定人生的起点,让晓晓认真演好。从头到尾,倒是没说“不要紧张”四个字,可谓深谙戏台心理学。晓晓听得懵懵懂懂,只觉得“师父”很严肃,便很懂事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虽然依然不知道这个师父到底是干嘛的……
冯想你说完就走,林淼他们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从舞台那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一阵歌舞过后,伴随着掌声,林淼隐隐听到两个主持人朗声问候:“各位亲爱的观众们,春节好!”
同一时间的千家万户,数亿人隔着电视屏幕,听到了和林淼他们所听到的相同的声音。
三条巷林淼的外婆家里,老林和江萍,江洋带着张幼薇,林淼的外婆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沙发的正中央,在窗外不停升空炸开的绚烂烟火和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满脸喜色地正对着客厅里新买的大彩电。
这一刻,没人去提家里少了谁,更没人提家里最近发生了什么,老林和江萍,似乎也故意忘掉了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张幼薇靠在江洋身旁,一只手轻抚着完看不出的肚子,满脸都是即将升级当妈妈的幸福,江洋拿着《电视广播报》的节目预告,很无奈上面看不到春晚节目的出场顺序,嘴里念着:“阿淼和晓晓什么时候出场啊?千万别12点之后再出来啊……”
江萍笑道:“12点出来也没关系,反正今晚不看到我家阿淼和晓晓,我就不睡觉了。”
正说着话,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江洋起身走出,房门一开,外头便是一阵热闹,轰轰闹闹,走进来不少记者,还有几个也不知道是市里还是区里的什么部门的领导……
同样的一幕,还发生在林淼家老太太的乡下新房子里。林国华和叶慧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被老太太叫过去了,老太太的一大群乡下亲戚虽然因为跟林淼闹翻没来,但隔壁邻居却来了不少。挤在一楼的客厅里,吵闹得隔着两米就听不清另一堆人在说什么。屋子隔壁麻将声声,小孩子各种疯闹,跑来跑去,二踢脚时不时炸响一个,没完没了。
再然后,县领导就大驾光临了……
相比之下,反倒是离林淼最近的地方最安静。
羊皮胡同的温馨小家里,徐毅光和轻搂着秦晚秋,洛漓双手捧着脸,节目一开始,就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其实林淼今天很想带她一起去央视,让小萝莉现场看看节目,但秦晚秋拒绝了,说是在家里看更舒服,犯不着跑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而且挺着肚子,也挺不方便的。
“妈妈,水水几点出场啊?”小萝莉转头问秦晚秋。
秦晚秋把她搂过来,摸着她的头道:“说是十点半吧。”
洛漓看了眼闹钟,然后轻轻把头靠在秦晚秋身旁,叹息道:“还有两个小时啊……”
徐毅光笑了笑,说道:“两个小时算什么,你嫁给淼淼,按法律规定还要十三年呢,再看13次春晚你才能跟他结婚。”
“啊?”小萝莉立马眼睛发光。
只要再看13次春晚就可以了吗?好像也不是很久的样子啊!
……
对坐在舞台后面休息室里等待的林淼他们来说,好像表现一旦开始,时间就一下子加速起来。一个节目接一个节目,短的四五分钟,长的也就十来分钟,转眼就上去一个,然后转眼又来了一个。张开频频看表,九点过后连上了三次厕所,搞得林淼都有点没尿想尿。
结果上个厕所都有人跟着……
等到十点一过,距离节目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林淼他们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了。都被催场的导播喊起来,前往舞台后面等候,排在他们前面的,明明还有4个节目……
晓晓提前半个小时,就被安排去了舞台下面的升降机。
张开不放心,硬是跟了过去。
林淼一群人眼看着排在前面的大腕儿的一个个上台,然后满脸松口气的样子演完回来,前面的人越少,孩子的情绪就越紧张,连林淼都不由得心跳加快。
这种演出压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承认得住的。以前总看新闻里报道,某铁岭大叔春晚表演结束后紧急吸氧,但到此时亲身体验,林淼才直观得感受到演出到底难在哪里。
他们这些孩子,其实还算好的了。
某些人在这个舞台上,那才是真的倾注了一切。当一个人身处十几亿人的目光之下,一朝成名,那就此生无忧,可如果演砸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想上春晚不容易,想从这个舞台上捞到好处,那更是要被扒掉一层皮。
林淼各种念头转换间,自己的队伍跟前,居然突然就没人了。
一个演萤火虫的孩子懵懵懂懂地往前走,被现场盯梢的人眼疾手快抓了回来,林淼这才反应过来,前面的一组人还没表演完,轮到他们,还得有那么几分钟。
林淼深吸了几口气,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小林总。”
转过头来,看到帅波笑盈盈的面孔,林淼微微一笑,问了句废话:“你在我后面?”
“对啊。”帅波笑道,“等下演完我带你出去吃个宵夜吧!”
林淼还没答应,边上的导播突然严肃起来:“准备了!要到你们了!”
林淼和帅波的谈话戛然而止。
这时只听前面音乐一停,一群歌舞演员脚步匆匆走回后来,一走进来,满脸的笑容立马垮掉,各个表情呆滞、麻木、淡漠,看着就跟死里逃生似的。
再接着,林淼便听到前头的主持人中气依然十足地介绍道:“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在欣赏了这么多有趣的节目之后呢,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今天的晚会,为工人同志表演过节目,为广大农民表演过节目,为解放军同志表演过节目,为妇女同志表演过节目,为广大青少年表演过节目,为国的老年人表演过节目,但是数来数去,好像还是差了那么一小点点。”
“一小点点?一点点里头,还要加个小字?我知道了,肯定是我们的小朋友,还缺一个节目。那还等什么呀?赶紧让小朋友把节目送上来啊!小朋友明天还要早睡早起呢!”
“老赵,糊涂了吧?今天是大年夜,明天国小朋友不用上学,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像小虫子一样飞都可以。”
“小朋友像虫子一样飞?你这个比喻,是不是有点牵强?”
“牵强吗?牵强不牵强,你看了就知道。下面请欣赏,儿童歌舞,《虫儿飞》!”
台上灯光一暗。
两个主持人下台,后台导播咬着牙声音发紧地喊道:“快!快!”
林淼定了定神,跟身后的帅波轻轻一击掌,拉风的燕尾服一甩,大步流星带头走出了后台。
在黑暗中踏上舞台,台下的观众席却是有亮光的。
林淼站到舞台前,刚一亮相,台下就有不是托的观众喊起来:“是那个小孩!写《寻仙》的那个神童!”
“长头发的,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是女孩子吧……”
“那是姐姐吧!弟弟呢?”
台下阵阵议论声中,舞台上有了微光,灯光从林淼头上打了下来,照亮了林淼的身,也照亮他的模样,和他略显超前的洋气打扮。
这年头的人见的世面少,一身燕尾服小皮鞋外加雌雄莫辩的发型,就引起了台下一阵轻呼。
“好看!”
同一时间,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猛地一亮。
“出来了!出来了!”
“怎么打扮成这样啊……”
“不男不女的。”
东瓯市各个角落举城叫喊,兴奋者有之,眼红者有之,无所谓者有之,饶有兴趣者也有之。
电视左下角的演员介绍一闪而过,不少人还没看清演员叫什么名字,那个小框就从电视上消失了,随即便响起了林淼清灵的歌声,和彩排时一样,没有前奏,开场便是一段清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林淼的唱腔天生偏高,童声时期,更分不出男女,一段唱完,几乎就在国几亿观众把林淼当成晓晓,把姐姐当成弟弟的时候,悠扬的前奏终于响起。
舞台的一角打开,升降机带着钢琴和坐在钢琴上旁的晓晓上来,另一道灯光追去,众人一看晓晓的公主打扮,一下子又是一阵叫唤。
晓晓被关秀秀调教得很好,腰杆笔直,弹奏的动作又优雅,跟唱道:“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现场的镜头,跟着晓晓的演唱,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慢慢从她的身后向侧脸移动。
晓晓唱到这一句的最后时,按彩排的动作,转头向林淼的方向望去。
根据将林淼和晓晓带来春晚的钱导钱胖子的设计,这个回望的角度,正是观看晓晓这张脸的黄金角度。晓晓本来就长得好看,镜头刻意一给,这一瞬间,但凡看到这一帧画面的观众,几乎没有不心跳陡然一跳的。
“我草!这小孩长得真特么漂亮!”无数间房子里,有人发书类似的喊声。
偶尔也掺有一两句变态的。
“那个穿西装的是姐姐还是妹妹啊?也还行!双胞胎吧?放一起弄就爽了啊……”
“穿西装那个是男的……”
“男的……男的也行!”
正唱着歌儿的林淼忽然感到身体一冷,但幸好控制得很好。他和晓晓你一句、我一句,有条不紊地按照彩排的顺序下来。第一轮副歌唱完,林淼放下话筒,走到晓晓身旁坐下来,也不用弹琴,双手很放松地撑在座椅上,转头看着晓晓,两人面对面看着,就像唱情歌一样继续,后面的萤火虫小朋友则跑到更前面一点的位置,稍微有个露脸的机会。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悠扬的歌声,在反复的旋律中停下,林淼和晓晓面朝镜头,向国观众挥了挥手。
两个人坐在钢琴旁,缓缓落下舞台。
晓晓的面孔,在不少观众的意犹未尽中,渐渐消失不见……
没一会儿,舞台上的灯光亮起。
台下的托儿掌声一片。
这晚从这个节目之后,人们对神童的期待,迅速转变成了对漂亮小姑娘的议论。
什么书写《寻仙》的少年作家啊,什么八岁上初中的神童啊,哪有可爱得像公主一样的小女孩能抓眼球。而对林淼议论最多的,反倒转向了对他性别的猜测。
老百姓的关注角度,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而低级趣味……
羊皮胡同的温暖家中,小萝莉坐在电视机前,《虫儿飞》唱完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她叹了口气,对秦晚秋道:“妈妈,我有点不喜欢水水了……”
秦晚秋愕然道:“怎么啦?”
小萝莉满脸忧伤:“他今天晚上,特别没有男子气概……”
第六百九十六章 今晚特别没有男子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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