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觉双手合什,口中默诵佛号,片刻之后才颤声说道“呀,贫僧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月空真人一向稳重,只不过那日回到无极观中之时,却是脸色惨白,竟然露出了些许惊恐之色。”
云轩点了点头,道“师父不是害怕敌人,而是伤心四位弟子被敌人所害。当时咱们听说四位师妹遇害,登时群情激奋,都要与敌人拼一个你死我活。师父却说,你们连敌人都不知道是谁,又找谁拼命去?大伙儿这才冷静了下来。师父不顾自己受了内伤,命弟子请了本门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名宿,以及月字辈的各房长辈到无极殿议事。贫道忝居长房大弟子,却也有幸参与这次事关本门存亡的密会。
“自从百余年前魔教攻打云台山之后,无极观从未遭此挫折,观主受伤不说,门下四名弟子遇难,当真是前所未有之事。何况自从咱们十二人闯出了‘无极观十二仙姑’的名号,江湖名门正派自然对咱们礼敬有加。便是那些邪魔外道,却也不敢在咱们身上打主意。可是偏偏就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竟然杀害四名无极观弟子,打伤了无极观观主。本观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名宿大都是当年名动江湖的武林前辈,自月字辈挑起大梁之后,这些前辈便大多隐居于无极洞中,有的精研道藏,更多的人却是修习武功,以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听说观主受伤,四位弟子遇害,这些前辈也是极为震惊,得到消息之后,便即赶到了无极殿。
“师父见各位前辈和月字辈的各房师姐妹都已到齐,便讲述了此次下山的经过。她带着云玄等人到了龙门左近的青云观之后,与妙一真人商议了一番,便即放出消息,声言代青云观出头,要激那无名剑客再赴青云观。果不其然,到了第三日,天刚刚亮起,便有道童禀报,说前日伤了观主的那人已到了门外,求见无极观观主。我师父便让人将他带入青云观中,这才发现这人竟然只有三十多岁。师父问他的师承来历,这人虽然在向其他武林高手挑战之时,并未吐露自己的来历,但是我师父毕竟是威名赫赫的无极观观主,是以这人也并不隐瞒,自称是山东剑客单青云的徒弟,名叫任伍。他艺成之后,便想着向江湖中成名的剑客求教,这才四处挑战。我师父也听说过单青云的名头,这人虽然行踪诡异,却从来没听说他做过什么恶事。任伍当即拔出长剑,口头上倒颇为客气,要我师父指点一二。我师父责备他比武较技之时应点到即止,不应下此毒手,废了妙一真人一条胳膊。任伍却大叫冤枉,倒是说出了一番道理来。
“原来任伍这人自幼父母双亡,被单青云收在门下,心中实是将单青云视为父亲一般。他此番闯荡江湖,从山东打到河南,与各地武林名宿交手,均未致人重伤。只是到了洛阳地界之后,听说青云观妙一真人剑法精妙,号称洛阳以南第一剑客。任伍爱剑成痴,知道有这样一位高手,自然要登门比试。只不过到了青云观,却想起这观名与他师父的名字犯了忌讳。他这人虽然武功高强,却不通世务,便即要观中的道士将匾额取下来。那些道士如何肯答应?任伍一怒之下,竟然打倒了十几名道士,摘了青云观的匾额。依着江湖中的规矩,摘了青云观的匾额,无异于下了生死决战的挑战书。妙一真人其时出外访友,并不在观中,听了此事之后大惊失色,便即赶回青云观。双方一言不合,便即拔剑动手。妙一真人只道任伍是要挑了青云观,是以出剑之际毫不留情,恨不能一剑在任伍身上刺一个透明窟窿。两人名为比试剑术,其实已是性命相搏。两人斗了七十多招之后,妙一真人手上略慢了慢,被任伍瞧出了破绽,一剑削断了妙一真人的右臂。
“剑客若是失了右臂,自然与废人无异。妙一真人又惊又怒,气血攻心,竟然晕了过去。待她悠悠醒转,却见青云观的道士们正围着她痛哭。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变了鬼,正自惊惧之时,却听弟子说那无名剑客斩断了她的一条胳膊之后,并非乘胜追击,而是收剑后退。待他见到妙一真人昏倒在地,只是摇了摇头,便即扬长而去。青云观众道士见师父都折在这人手里,自然无人敢上前阻挡,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离开了青云观。
“妙一真人只道自己失了右臂之后,必然会死在这无名剑客之下,而且看这人摘了青云观匾额的举动,只怕阖观上下三四十名道士无一幸免。待她醒过神来之后,发现除了自己丢了一条右臂之外,青云观众弟子却是毫发无伤,心下惊疑不定。青云观历代观主均由无极观派出,妙一真人若论起辈份,与贫道倒是同辈,须得叫我师父一声师伯。她生怕这人另有图谋,便即飞鸽传书,向无极观求援。
“我师父听了妙一真人和任伍说话,对照参详,发觉两人说的都是实话。那任伍说道,当日绝无伤害妙一真人之意,只是高手过招,生死悬于一发。而且妙一真人认准了任伍居心叵测,想一举将青云观挑了,是以出剑之时招招狠辣。即便任伍不想伤她,却也是身不由已。到得后来,妙一真人使出了一招‘明灯引路’之时,任伍以单青云所授的青云剑法中的‘快剑十三式’破解,并伺机反攻,直取妙一真人的咽喉。妙一真人无招可解,只得闭目待死。任伍这一招使得十分畅快,只不过待他发觉妙一真人破解不了这一招时,剑尖却已递到了妙一真人的咽喉。电光火石之间,他剑招已铺展开来,若是强行收剑,内力倒卷上来,他非得身受重伤不可。是以百忙之中,他手中的长剑只得变刺为削,划了半个圆圈,将妙一真人的右臂砍了下来。不过若非如此,妙一真人早已死在他的剑下了。
“我师父细想妙一真人和任伍过招时的情形,推测两人攻防的招数,确如任伍所说,若是他不变招削向妙一真人的右臂,要么一剑在妙一真人咽喉上刺一个透明窟窿,要么强行收剑使得他自己身受重伤。以当时的情形而论,任伍削断妙一真人的右臂,确是不得已之举。
“我师父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对任伍的恶感倒消散了大半。只觉得此人虽然行事乖张,多半是因为自幼便随着单青云在琅琊隐居练剑,不通世故,更不知道江湖中的规矩。若是有人指点,使得他增加江湖阅历,只怕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我师父是爱才之人,便即出言相劝,想要化解妙一真人与任伍的恩怨。妙一真人是修道之人,心胸开阔,听了我师父的劝解,虽说心下仍然未能尽释前嫌,却也并未有什么怨言,只说任伍若能将被他抢走的青云观匾额重新挂到山门之上,此事便算有了一个了结。
“哪知道任伍却不愿意,说青云观犯了他师父单青云的名讳,须得更改观名。若是他将匾额交还给青云观,便是对师父大大的不敬,自己再也没有脸面去见师父于地下。我师父见他如此不通世故,却是又好气又好笑,说自己有一个徒孙的道号叫做清云,难道因为你师父叫做单青云,连我这徒孙的道号也要改么?那任伍却说道,只要这位清云道长能够改了道号,让他磕十个响头却也愿意。其时师父带着的七名弟子之中,小师妹年纪最小,看上去不像师父的徒弟,倒像是她的徒孙辈。这任伍突然抢前了几步,跪在小师妹面前,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竟然真的给小师妹磕了十个响头。
“这一下事出仓促,小师妹清醒过来之时,任伍已经磕完了头。她满脸通红,啐了任伍一口,口中说道,你这人好没来由,也不问个清楚,便胡乱磕头,也不怕闯下祸事。”
云轩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道“任伍虽然年近三十,不过武功修为极高,看上去只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又生得身子高大,面目俊朗。而小师妹自幼进入无极观,其时只不过十七八岁,正是少女情窦初开之时。只怕在那一刻,小师妹已然动了心。唉,孽缘,孽缘。”
圆觉脸上露了一丝不忍之色,嘴角微微动了两下,却没有说话。厉秋风坐在凳子上,神情漠然,似乎若有所思。
却听云轩接着说道“我师父见任伍性子倔强,只是不肯交还青云观的匾额。妙一真人已然做出极大的让步,但是青云观毕竟还有其他道士,这些道士绝对不会容忍被别人欺负到如此地步。若妙一真人再行让步,她这观主之位便坐不稳了。更何况青云观若要更名,还要将此事报告给洛阳知府衙门。官府是否答应,却还是未知之数。也就是说,任伍想要青云观更名,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我师父本来不想与任伍动手,最后没有法子,只得与任伍约定,两人比试剑术,若我师父胜了,任伍便要将青云观的匾额交还。若任伍胜了,不只青云观要改名字,便是我徒弟清云也要将法号改了。”
云轩说到这里,嘴角微有笑意,道“幸亏我师父最后胜了,否则我那个徒弟清云的法号,还不知道要改成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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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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