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手书相当于给了韦浮保护伞。据说韦浮几日几乎宿在审问小佛堂中, 日日听宋明河还能胡说八道些什么。
与此同时,京兆府也在一个个审问积善寺的女尼们,梁园的女郎们。京兆府将她们分开看管起来,想查出冯亦珠的死因, 也要找出冯亦珠的死和宋明河的关系。
只因宋明河嚷着“太子羡就在你们中间”“太子羡的线人就在你们中间”。
正如晏倾走前安排好的那样, 他早就说过,他会想法子让韦浮查梁园的。
这样的时候, 徐清圆听说梁老夫人恢复了些, 便去看望老夫人。
她在外请安,侍女们对她没好气,还是梁老夫人说了一声“露珠儿来啦”,侍女们才打帘让徐清圆进去。
清圆进屋向老夫人请安,抬目轻轻看老夫人一眼, 心中微酸楚。
侍女在老夫人身后,梳着老夫人花白的头发。老夫人满面皱纹, 神情痴傻,她倚靠在古桌旁,寥寥看着窗外春景,眼角的鱼尾纹深重无比。
也许是因徐清圆揭发之故,老夫人短短几日,老得格外快。
老夫人回头看她一眼:“梁家完啦。”
徐清圆想老夫人在指责自己,她顿在原地半天,屈膝行礼:“对不起,我只是想还卫渺一个清白。”
老夫人身后的侍女剜了徐清圆一眼。
徐清圆站了半晌,问老夫人身体如何。老夫人反应迟钝,好久才说一个“好”字。徐清圆心中羞愧,无地自容,她只好告退。
走到竹帘下要出门时,徐清圆听到老夫人苍老开口:
“我不想珠珠离开我,那年大雪,她为什么非要跟着一个戏子私奔呢?她还要和我吵架,说自己想做女巾帼,想去支援太子羡……
“她哪里认识什么太子羡,她就是要跟着那个戏子私奔!那天的雪好大,夕阳都看不到啦,我说‘珠珠儿你回来’,她骑着马逃出去,我追也追不上。
“我让人打她,我要打死那个勾引她的姘头。一个戏子教坏大家闺秀,罪该万死……”
老夫人开始咬牙切齿地骂戏子,她骂戏子时的狰狞表情,和回忆叶诗时的哀伤完全不同。
徐清圆回头,被老夫人对戏子的恨意吓得目中一缩。
她继而觉得悲凉——过去了这么久,梁老夫人依然认为是戏子的错,导致了一切悲剧。
她忍不住开了口:“台上戏子粉墨涂面,唱着王侯将相,也唱风花雪月。他们出身低卑,辗转人间见惯人情冷暖。祖母不应苛责一个戏子。”
梁老夫人愤恨抬眼,凶色让徐清圆后退一步。
梁老夫人又收了那凶狠表情,茫然喃喃:“难道是我的错吗?是我逼死了珠珠吗?”
清圆抿嘴,想再说几句。她如今不关心叶诗,只想知道冯亦珠的事情。
但是不等她从老夫人这里多打探一二,外面京兆府的官吏来找人了:
“徐娘子,跟我们去问几句简单的话吧。”
徐清圆无奈。
冯亦珠之死,谁都是嫌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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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徐清圆被问了几句话后,京兆府又陆续安排其他梁园女子问话。
徐清圆听说梁丘已经被问过话,又重新看管了起来。她想一想,还是觉得梁丘这里会知道更多的事情。
这位郎君不杀人,却做帮凶。他不去做恶人,却好像对所有事都心知肚明。
积善寺总共就这么大,徐清圆和兰时进了院子,看到梁丘正坐在院中的长廊下看书。
京兆府的官吏们虎视眈眈在旁监督,梁丘一手缠着白布,一手捧着书,悠然自得。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到徐清圆。
他丝毫不生徐清圆的气,还笑着打招呼:“露珠儿来看我了,坐吧。”
徐清圆走到他身旁,看看他的书,问:“郎君还有心情看佛经?”
她弄不懂这位郎君。他和杜师太的情爱被当众揭晓,他在事后却并不提杜师太,也不问杜师太。他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梁丘笑着摇头,把自己的书举起来让徐清圆看,笑眯眯:“我哪里会读什么佛经?难道佛院里的书就只有一本佛经吗?这本书是《论语》,我当杂书看,讲的孔子一生的故事。
“没想到佛寺有这种书,我觉得有趣,就拿出来看了。”
徐清圆博览群书,几乎是梁丘一说,她脑中就翻过了一遍这本书中的所有内容。但这本书故事很杂,很多又是杜撰的,她不知道梁丘专门提出来是何意。
她便问梁丘:“郎君看的是什么故事?”
梁丘把书给她,徐清圆看到一则非常有名的关于孔子的故事——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
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这则故事非常简单,叶公告诉孔子,我们家乡有父亲偷羊,儿子去告发父亲,这是我们家乡所谓的道德、正义。然而孔子说,我们家乡不是这样的,父亲为儿子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这才合乎正义。
徐清圆心里一突。
她喃喃自语:“原来梁郎君看的是‘父子相隐’的故事。”
梁丘笑问:“露珠儿觉得,叶公对,还是孔子对呢?”
徐清圆:“这个问题,朝堂律法有解答,我朝律法认为,父亲相隐合乎正义。儿子告发父亲,非但不会被认为‘大义灭亲’,反而会认为没有仁孝心,要施以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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