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这句话,皇后便走了,想她在马齐伯父临终前,说什么无法肩负家族,不要把担子压在她的身上,可那些话是只能对将死之人说,她怎么可能真正抛弃家族,怎么可能对兄弟们不管不顾,便是感恩因为这样的出身才让她到弘历身边,她也不能忘本。可也再没有比她更了解弘历的,对于娘家她富察安颐能做到哪一步该做到一步,皇后了然于心。
说话时,圣驾从韶景轩的方向过来,他走得怒气冲冲,似乎遇到不愉快的事,傅恒不敢再造次,目送帝后进入长春仙馆,他带着始终没能送出去的膏药离开了。
皇帝今日的怒意,不为昨日遇险更不是怪皇后没能好好教导女儿,而不等长春仙馆有消息传出去,九州清晏里机灵的人早就打听到,皇帝今天在书房里动了大怒,惹他生气的人,却是大阿哥永璜。
究竟发生了什么,知道的人甚少,只听说皇帝在书房里大声责备了大阿哥,大阿哥离开韶景轩时眼睛通红像是哭过,这会子传到嘉嫔耳中,她冷冷哼笑:“没娘的孩子好欺负呗,皇上往后可别想欺负我们四阿哥。”
一面说着,从乳母怀里抱过儿子,可四阿哥吃得多长得快,已经沉得不堪重负,她抱了抱就还给了乳母,揉着胳膊只喊酸疼。
丽云上来为主子揉捏,一面轻声道:“奴婢前阵子听见闲话,虽然过去好几年,可近来冷眼瞧着皇上对大阿哥的态度,像是坐实那些话。”
嘉嫔冷冷瞥一眼:“什么事,神神叨叨?”
“您知道的,皇后娘娘进门前,富察格格已经生下了大阿哥,皇后能不能容得下这位同姓不同宗的侍妾暂且不论,可有人传说皇上是唯恐康熙爷当年的事重演,才……”她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轻声道,“皇上的大伯父什么下场,都说因为背后有那位惠妃娘娘怂恿挑唆,如今大阿哥是没娘的孩子,将来无论如何也争不过其他兄弟,不过是个憋屈窝囊的大皇子。”
嘉嫔皱眉想着,心中一个激灵,道:“那皇上能瞧得上我们永珹吗?”
丽云摇头:“奴婢不敢说,您觉得万岁爷如何?”
嘉嫔不自信地晃了晃脑袋:“我心里明白得很,非要比一比,三阿哥怎么都是排在前头,更何况他还盼着皇后能再得嫡子。”
丽云问:“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嘉嫔面色阴沉,朝门前窗外看了一遍,压着声儿道:“既然如此,只能让碍着我们的人消失,等皇上就只剩下我的儿子时,他不喜欢也要喜欢。”
可嘉嫔上一回为了宝珍去除掉红颜,差点就把自己搭上了。不管是上头没拿到证据还是看在四阿哥的面上,她能逃过一劫是运气好,那么至少此刻说的这些,绝不能急于一时去办。皇帝正当壮年,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妃嫔产下更多的皇子,嘉嫔也不傻,现在走得太激进,只会让她的儿子在将来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另一处,同样听得大阿哥受责的事,纯妃正心无旁骛地写着扇面。
夏日将至,皇帝向来扇不离手,纯妃将平日他们联的诗抄录上,这才刚刚搁下笔,像是压根儿没听见贴身的宫女抱琴在说什么,只管吩咐:“取云南新贡的象牙扇骨来。”
抱琴见主子对外头的事毫无兴趣,便只好去取来扇骨。纯妃小心翼翼将扇面装上,可是好容易做成了,徐徐展开扇子时,却觉得她那一手娟秀的字迹,和这清俊的象牙扇骨并不相称。
抱琴在一旁看着,不自禁地脱口说:“这扇骨,像是配上一幅水墨山水的画,才好看呢。”
纯妃不禁看了她一眼,抱琴自知失言,赶紧闭嘴垂下了头。
“皇后娘娘精于丹青,不仅是宫里,整个皇室都无人能比。”纯妃摸着扇面,静静地说,“娘娘的笔墨值千金,我何来资格请她画扇面,而我的画,也不配在这宫里出现的。”
忽听得嘶啦一声,抱琴惊见主子把好不容易做成的扇子给撕了,沿着一条条扇骨,将精致的扇面撕得面目全非,她又小心翼翼拆出扇骨,用丝帕擦干净,让抱琴上前拿过,吩咐道:“锁起来吧,我不想再看见了。”
抱琴怯然问:“皇上每年都从您这儿取扇子,今年还做不做了?不如用墨竹扇骨来做,拿在手里又轻又凉快,这象牙的还沉呢。”
纯妃看着桌上的碎片,想到皇帝过去年年不忘问她讨一把扇子,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前挂的那串细珠蜜蜡,点头道:“把这里收拾干净,我再写一副。”
春暖花开,距离炎炎夏日尚有些时日,但阳光底下待久了,一件薄衫也会叫人有几分烦热。转眼已是四月底,红颜的伤早已恢复,因她救了公主一命,皇后母女对她更是另眼看待,公主如今一来长春仙馆就爱找红颜玩耍。
对和敬而言,她既想常常见到母亲,又担心自己碍着皇阿玛来陪伴额娘,于是常常请安后,就拖着红颜去外头玩耍。
宫里就和敬一位公主,永琏死后她越发少了玩伴,女孩子不拘泥四书五经,最是天真烂漫的岁月,就该开开心心地玩耍,皇后自己没有圆满的童年,总是希望女儿将来不要有缺憾,比起让红颜陪着她,既然女儿喜欢,就乐得要她们作伴。
这日阳光绚烂,有几分初夏的味道,公主撺掇红颜陪她去园中小溪里捞蝌蚪,这样的事红颜小时候常常干,可带着公主去蹚溪水,她怕公主着凉或摔跤,犹犹豫豫地不敢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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