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忌外戚,太后这样想也并不为过,太后虽姓钮祜禄,不过是同姓的小族。”傅恒也是不屑,但未露声色,只是阐述,“倘若太后出自是钮祜禄大族,必然是另一种心态,但一定更不希望七阿哥将来的福晋出自富察家,这并不稀奇。”
“倒是你看得开。”皇后道,“不过还是要回去提醒族人,莫要狂妄自大,荣华富贵我富察家已登峰造极,可荫蔽五世,不可再有野心膨胀,忠君爱国方是长久之道。”
傅恒躬身领命,道:“臣遵旨,定不负娘娘所托。”
皇后将折子还给他,顺口道:“内宫之中,公主婚礼之事,我已委任令嫔相助,兴许之后你们会有所接触,若是有不便的地方,你可差遣如茵来传达,她心思机敏细腻,不会有差错。”
傅恒心如止水,即便姐姐提起红颜也不会起波澜,当将心上的人藏入最深处,他只需默默保护,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让他动摇。
皇后又道:“和敬婚礼与永琮周岁的日子相近,一前一后皇家消耗极大,实在不宜为了我的儿女如此铺张浪费,我会向皇上请旨不为七阿哥大摆筵席,到时候你也当向皇上谏言。”
傅恒一一领命,交代罢了这些事,姐弟俩便没别的话可说,即便是亲姐弟,那日互诉衷肠时的拥抱哭泣也不能时常发生,如今这样不冷不热的平淡相处,也不是坏事。皇后若提几句家事,傅恒也能作答,姐弟之间没有隔阂,她就满足了。
离开长春宫,傅恒贴着宫墙根走,他就算不住在紫禁城里,也深感紫禁城不如圆明园,这里处处压抑拘谨,想紫禁城本是雄伟壮阔的宫殿建筑,可人在其中,却只是被束缚在宫墙之间渺小的存在。
前面领路的太监突然停下来,傅恒想着心事,差点撞上去,那太监连声告罪,与傅恒道:“大人稍等,娴贵妃娘娘的轿子过来了。”
傅恒微微蹙眉,与他等在路边,但见一乘暖轿慢悠悠靠近,至眼前果然停下来,娴贵妃从窗内掀开帘子,客气地说:“国舅爷来了。”
“娴贵妃娘娘吉祥。”傅恒屈膝行礼,不愿与娴贵妃正视,可饶是如此,人家还是问他,“已是腊月,不知二爷一家是否回京过年,这些年几位爷东奔西走的,好久没一家子团聚了吧。我小时候来富察家过节时,那真真热闹繁华,人多的认都认不过来。”
“二哥一家暂不回京,二哥新纳的小妾有了身孕,要照顾她分娩。”这话,是傅恒随口编的,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娴贵妃明白,富察傅清有自己的日子过,他可以喜欢很多女人,但对娴贵妃什么都没有。
而这话,果然叫娴贵妃脸色一变,她尴尬地问:“二爷又娶新夫人了?”
傅恒道:“不过是暖床的小妾,不是什么夫人。”
花荣在一旁,见两边都那么尴尬,而她家娘娘作为妃嫔,停下轿子与外臣说那么多话并不合适,便笑呵呵说了几句恭喜,就说娴贵妃还有事要先走,不等主子反应过来,就让轿子重新往前走。
傅恒再起身时,往离去的一行人看了眼,不知自己刚才那番话,是对是错,可他并不觉得娴贵妃有什么大错,痴情人都是如此,她是被迫嫁给皇帝的,若是有的选,大概就是做暖床的小妾,她也愿意跟在自己二哥身边。
而娴贵妃的轿子本是从寿康宫请安回来刚巧遇上傅恒而已,结果却听傅恒说了这么一番话,娴贵妃不疑傅恒别有用心,只当他说的都是真的,可不是吗,傅清哥的心从不在她身上,十几年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轿子在翊坤宫门外停下,太监掀起轿帘请娘娘下轿,可半晌不见里头有动静,花荣让他们都退开,自己掀起轿帘探头进来看,却见主子满脸清泪神情凄楚,一见花荣便悲伤:“我到底算什么呢?”
花荣苦劝:“娘娘,咱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傅恒离宫后,至礼部与众官员再次商议公主婚礼的规格,最后定下了折子,要在翌日朝会上递给皇帝,待皇帝点头,所有的事便要正式开始准备,而在这之前,傅恒满心以为一场婚礼不过是满足帝后的爱女之心,真正将事情做上手,才发现对于富察府而言,亦是网罗人脉的绝好机会。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为了和敬的幸福,傅恒比之前更用心地应对这件事,而家中有如茵这个贤内助,亦是如虎添翼。
不过这日归来,傅恒将她遇见娴贵妃的事告诉了妻子,如茵思忖半晌,不好意思地说:“我若说实话,你可别生气。”
“生什么气?”傅恒反问。
“依我看,你就不该对娴贵妃说那些事,何必挑起她的哀愁呢?爱也好,恨也罢,都是纠缠,也许两地相隔时间一长,娴贵妃已经淡漠了,偏偏你提这件事,让她哀伤一腔热情空付,本来寡淡的心又重新燃起来怎么办。”如茵正经地说着,“下回可千万别多此一举了。”
傅恒本就在事后矛盾对错,此刻听妻子说多此一举,不免沉重失落起来,没想到他还好心做错了事,不怪妻子直言,而是恼自己的不成熟。
可如茵见她沉着脸色,以为自己说得太过了,忙上前哄道:“我只是这么一说,兴许娴贵妃根本没淡忘,也不在乎你说几句的,你可别自责,也……别怪我呀。”
傅恒忙收敛情绪,温和地说:“我怎么会怪你,是怪自己没用,竟然没沉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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