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孟栩然举起手机,唤她。
薄明烟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孟栩然按下拍照键。
照片里,她们的身后是万家灯火的烟火气,孟栩然在看镜头里的薄明烟,眉眼弯的很漂亮,薄明烟抬眸,烟青色的眼里盛着光,也在看她。
一整天的欢愉记忆,覆盖在了薄明烟脑海里。
第三天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城南那片。
薄明烟原以为孟栩然的初中应该离家近些,因为那时候孟栩然已经被孟瑶接回了老宅。
孟栩然却说:“我初中也跟你一个学校,我上学的时候,刚好两校合并了。”
孟栩然上学几乎是跟在薄明烟后面的,小学初中都在同一所学校,只不过两人差了五岁,孟栩然跳级也追不上薄明烟的脚步。
因为前一天逛过民国风情街了,这天孟栩然便直接带她逛了另一条街,刚好走一段就是南泉市的小灵山登山口,从这边翻过去就能到孟栩然奶奶家。
“你初中班主任是谁?”薄明烟随口问道。
“我初一上了一半,跳级了,”孟栩然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班主任名字,便说了外号:“灭绝师太!”
孟栩然边说边在额头上比划,形容道:“发际线非常非常高,还总喜欢把头发盘起来,露出锃亮得能反光的大额头,人凶,大家都这么叫。”
薄明烟被她生动的形容逗笑了,笑着笑着笑意就敛了下去。
“在她班里不好过。”薄明烟对灭绝师太的印象并不好。
那位老师思想上重男轻女且极度保守、势利,在她的班里女生不可以留刘海,不可以穿低腰裤,更不可以穿能露出痕迹的内衣。
薄明烟记得,薄伟泽离世后,她的状态非常差,头发没扎好就去了学校,后排的男同学扯掉了她的牛皮筋。
那个年代,那个年纪的男生脑子可能都被门挤过,也不知道从哪里获得的理念,认为喜欢一个女生使劲欺负她就好了。
明明是她被欺负了,灭绝师太开完会回来只是见到薄明烟抢牛皮筋的举动,就认为她在和男生嬉戏打闹,在语文课上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明嘲暗讽薄明烟没了父亲,却还能与男生玩闹。
那一刻,薄明烟仿佛被她当众扇了两耳光,整张脸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心跳在抽搐。
下了课,她解释是后座男生扯她的皮筋,灭绝却说:“如果你头发扎好了,他又怎么会扯你皮筋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深深地刻在了薄明烟脑子里,以至于在未来很多年,当她被林慧心放弃的时候,她会想“如果我足够成为妈妈的选择,她又怎么会把我送去国外呢?”
当她被诽谤□□导师的时候,她会想“如果我和导师保持足够大的距离,别人又怎么会误会呢?”
当领导想要潜规则她说每晚想起她的腿都失眠的时候,她会想“如果我没有穿裙子,对方又怎么会提出这么恶心的要求呢?”
她总要不断地回忆更小的时候薄伟泽教她的道理,总要多看很多书,去纠正这些观念。
也是从那一天起,学校里有关薄明烟的流言蜚语就起来了,又是以班主任开的头,言之凿凿得仿佛确有其事,止都止不住。
薄明烟两极分化的生活从那时起,开启了。
“不好过也就半年,”孟栩然低头踩着石阶上铺的落叶,云淡风轻,“她被开除了。”
薄明烟收拢思绪,流露出一丝讶异:“为什么事被开除?”
“开小课,不补课就体罚学生。”孟栩然说。
薄明烟更诧异了:“灭绝师太居然也会体罚么?”
在薄明烟的印象里,灭绝师太很伪善,英语老师用戒尺打手心她都会制止,但她会以最优雅的语言说出比打手心更让人疼的话。
“可敬的教师应该是‘德行高洁而不虚伪,心地仁慈而不优柔,说话坦率,言行一致’的,”孟栩然冷声说,“冷暴力和放纵班里的排挤行为,远比体罚还要过分。”
薄明烟喉咙滚了滚:“你也被排挤过么?”
孟栩然摇头:“长得乖巧,成绩又好,家里又有钱,谁敢排挤我。”
孟栩然没说的是,她那时性格阴郁,根本不想和别人说话,不是没有排挤,只是被排挤了,她也没所谓。
薄明烟好地笑睨了她一眼:“那为什么会发表那样的言论。”
“因为顾渺。”孟栩然说,“顾渺妈妈癌症去世后,她有点消沉。有一回我去办公室的时候,听到灭绝师太和别的老师在背后议论她,说得很过分。”
孟栩然至今都记得,灭绝师太还提到了薄明烟,她喜欢的人和她最好的朋友,在那位老师的眼里,是品行不端的社会渣滓。
“我是举报她的人,用——”孟栩然闭了闭眼,踩空了一级台阶。
薄明烟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她的腰,扶稳她,提醒道:“小心点,别摔了。”
摔下去会特别特别疼,孟栩然心有余悸,稳了稳心神,将后半句话说完:“用了不好的手段。”
薄明烟愣了一会儿,问:“什么手段?”
孟栩然不吭声。
薄明烟又问:“这算黑历史之一么?”
孟栩然背着手,左手抓着右手的手腕,右手的手指像小钩子一样,微动了动,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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