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官下面还有无数小吏。
这些小吏应当身世清白, 不清白的压根吃不上公家的饭。但真的清白吗?过继、收养都是好用的手段,户籍文书上这里添一笔那里减一笔, 不清白也变成清白的了。联姻、利诱就更好用了, 原本真是清白的也能慢慢变得不清白。
小吏没有上朝的资格, 但谁也不能忽视他们的作用。
那边刚决定借着半盘残局去算计颜楚音,稍稍一布置, 这边就有人在黄御史耳边嘀嘀咕咕了。是几个帮忙处理文书的小吏, 不入品的末流小官,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话题, 反正黄御史从外面走进来时, 就听见他们几个聊得正欢。
你不要命啦, 咱们不过是闲聊, 怎么就扯到那位头上去了?!
又不是我胡说的!如今外城传得正热闹呢, 那秀才果真疯了。还是秀才呢,有个正经功名在身上, 不过是在酒楼里发生了几句口角,就被逼疯了。
一听这话, 我们刚正不阿的黄御史立马皱起了眉头。这说的是谁呢?竟然无视王法到这种地步,敢把秀才逼疯?好大的胆子!当我们御史台不存在吗?
不等他询问细节, 当下便又有一人说:怎么一人一个说法?我听到的真相不是这样的。那秀才心性轻浮, 去年知道自己考中时就高兴疯了, 哪里是那位逼疯的?你再这么胡言乱语下去, 总有一天连累得我们所有人都掉脑袋!
就算那秀才确有旧疾在身,但不是那位咄咄逼人,他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旧疾复发、斯文扫地。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那位太跋扈,明里暗里瞧不起读书人。那秀才着实可怜啊!
好好一秀才,好好一青年才俊,如今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正说着呢,有人通过眼睛的余光看到了黄御史,立马吓得不敢多话了。黄御史叫他们指名道姓地展开说说。问了两遍,才有个人说出了新乐侯三个字。
黄御史直接黑了脸,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他之所以黑脸,是因为对新乐侯极为不满。上次黄御史有理有据地参了那帮纨绔一笔,纨绔确实受罚了,但就只是去慈孤院里转了几圈而已,没过几天就弄出了一个所谓的功劳,得了皇上金口玉言的褒奖。
黄御史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绝对不能啊!
所以这不就生气了吗!
但其实黄御史生气的原因和大家的猜测截然相反。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上次参新乐侯是为了保自己的闺女。虽然新乐侯认为这是互惠互利,身为武勋被参真没什么,他们武勋反正不要脸。但黄御史作为读书人,他不这么认为啊!
新乐侯大方,那是他不计较!黄御史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那样参了新乐侯,确确实实损害了新乐侯的名声。名声这东西怎么可能不重要呢?
黄御史是对这些小吏生气!经过上次那事,他自认为了解新乐侯,绝对做不出把读书人逼疯的事来。就算真做了,那也得先查查那读书人有没有问题!
这帮小吏未了解事情全貌就胡乱给新乐侯扣帽子,实在可恶!
都说御史手中笔如刀,是可杀人的。黄御史暗想:难不成这帮人以为我上次参了新乐侯没得着好,反而彻底把侯爷一家得罪了,以至于这些日子惶惶不可终日,所以这次会想方设法抓住机会,借读书人之势彻底把新乐侯按死吗?
啧!
这是既瞧不起我黄某人的脑子,也瞧不起我的品性啊!
黄御史黑着脸问:具体怎么回事,好好说一说。
那些小吏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你一个我一个地说了起来。黄御史正打算从这些说辞中抽丝剥茧去证明颜楚音的清白,就见与他不对付的朱御史从外面走进来。老朱手上提着一包用荷叶裹着的烧饼,应当刚买没多久,还散着热气。
朱御史当着黄御史的面翻了好大一白眼,阴阳怪气地说:你们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假消息?我们在御史台当值,虽不负责查找具体证据,但也不能捕风捉影啊。老黄头,你得好好教教他们。人啊,要为自己说出来的话负责。
黄御史眼巴巴地看过来。
朱御史得意地笑了:约莫个把时辰前,新乐侯去码头接亲眷进城,路上正好碰到那秀才再次发病,侯爷不仅命侍卫上前将人控制住,还帮忙把人送去医馆、付了诊金。那秀才的爹对着小侯爷千恩万谢的,不住给侯爷磕头呢!
要真是新乐侯害了人,秀才他爹能这么感激新乐侯吗?
时间倒转到一个时辰前。
沈昱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坐在马车里。马车猛然停住,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得了,又换了!他第四次变成新乐侯了。
去外城的路造得有些宽,最中间不走行人,只走车马。车夫隔着帘子请罪道,刚刚路边的医馆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人,冲上了车马道,他怕撞到人才猛然停车的。沈昱正要说没关系,一侍卫说:小侯爷,跑过去的那人是沈日耀。
沈昱一下子就精神了。
原来,那沈日耀一送到医馆就醒了,睁开眼就看到他爹在哭苦命的儿。他只觉得他爹有病!我根本没疯,为什么要说我疯了,真正疯了的人是我爹吧!
周围一群人盯着。沈土根在这场合没法对沈日耀说出真相,只能不断冲着沈日耀使眼色,咬死他就是疯了。沈日耀想反驳,他就死命去堵沈日耀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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