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朵一听到这话火气就腾腾地上来了,她对着电话斥责道:
“这阿丽活着时候她家人也不管,到死了也不让回村,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这个村主任也不管管。”
李占魁无奈地说道:
“不让回村,正是她家里人的意思,她们阿家是本村大姓,阿家的话就是我们村的主流民意。”
安朵气得一时语塞。
电话那头李占魁又说:
“只有你们医院出面把她火化了,她的骨灰倒是可以回村里安葬。”
安朵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内心真切地为阿丽感到悲哀。
这个苦命的女人,活在世上从来没有享受过什么幸福的日子,到死时连自己的亲人都躲得远远的,差点连魂都归不了故里。
安朵感到胸口憋闷得难受,悲愤地对李占魁说:
“难不成你们就这样不管不顾,还要我们把阿丽的骨灰送上门来不成?”
李占魁揶揄道:
“那倒不必,阿丽死了,你们那边火化结束,我们这边就来人把她的骨灰带回来,妥妥地安葬她。”
安朵郁闷地回到阿丽的病房,她非常自责,她没能为这个即将油尽灯枯的生命,在最后时刻找来一丝丝亲情的慰藉。
阿丽对安朵说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安朵妹妹,我就要走了,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我家囡囡,你得答应我,今后帮我照顾她。
“囡囡乖巧得很,囡囡乖巧得很,我家囡囡......”
安朵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泪水一下就奔涌而出,她边哭边握住阿丽僵硬的手掌,使劲地点点头。
阿丽一边念叨,一边试图挣扎着坐起来,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还努力找寻着病房窗外老家的方向。
可是,这一次,阿丽再也没能坐起来,她握着安朵的右手渐渐无力,体温慢慢退却。
她整个身子在安朵的搀扶中突然就僵直了,最后扑通一声跌落到床褥上。
活像临江县乡下老农用来挑担子的那根光棱棱的扁担。
阿丽赶紧呼叫值班医生过来,可是阿丽生命的脉动,早已偃旗息鼓了。
阿丽还是凄然地走了,尽管她对这个阴冷的世界有着许多的难舍和不甘。
安朵突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这种释然并不是自己终于在阿丽身上得以解脱。
而是阿丽这个苦命的女人,终于得以摆脱命运的不济和来自肉体病痛的折磨。
安朵给阿丽擦净了身子,给她换上了一套素雅的衣服,把她生前的一些心爱之物收集在一块,放到一个红色的绒布包里。
其实,自从来住院治疗后的一年里,阿丽就再也没有走出过这间病房。
她的那些心爱之物,比如发卡、口红、唇膏之类,也就一直没有动过。
做完这些,安朵又给临江县城一家做白活生意的人打电话,告诉他尽快赶来县医院感染科,这里有白活需要他来处理。
临江县医院太平间的楼梯台阶上有着各式各样做白活生意的联系电话,安朵先前知道早晚会用到这些电话,就在手机里存了几个。
没想到今天还是用到了。
在等待白活师傅赶来的时间,安朵又给临江县志愿者协会会长江一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那个一直得到县志愿者协会爱心捐助的艾滋病病人阿丽走了。
袁复生昨晚值夜班,今天轮到他补休,知道阿丽死了,他也赶到了感染科。
赵安全、甘甜也赶过来了,她们也来送阿丽最后一程。
江一郎急匆匆地赶到了县医院感染科。
一时间,病房里来了一大群人,个个都搭把手,为阿丽积极料理后事。
没想到,这个亲情背离的阿丽,却因为世间还有着安朵、袁复生、赵安全、甘甜、江一郎这样的好心人,她走得并不孤单。
处理阿丽的后事,比如火化、骨灰的拾捡、棺木入殓等等虽然交给了白活师傅,但是得需要一笔不少的处置费。
袁复生召集大家商量,只听他说道:
“阿丽的处置费,大概需要一万元左右,我们不能再让安主任一个人往里垫了,大家都出把力吧,平摊一下费用。”
大家纷纷响应,连江一郎也参与其中。
知道是外人凑钱为死者办理后事,那位白活师傅也慷慨解囊,他很义气地对大伙说道:
“各位真是好人呐,都为了这个苦命的女人奉献爱心,这样吧,也算我一份子,说好的一万元处置费,我让两千,这两千,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安朵带着大家感激地向白活师傅鞠了一躬。
这样,一共五个人,处置费八千元,每人凑了一千六百元的份子。
一切停当,安朵这才想起给竜竜村委会李占魁打电话,告诉他:
“我们把阿丽的一切后事都办理停当了,你们过来带装着阿丽骨灰的棺木回去安葬吧。”
李占魁故作客气地对安朵说:
“谢谢你们啊,我这就安排我们村里的后生们过去接阿丽回家。”
第二日清晨,临江县殡仪馆。
来接阿丽的竜竜村人乘着一辆农用车终于到了。
来的人中,有阿丽的小弟,还有一些家族里的堂兄堂弟。
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一对可爱的羊角辫儿,怯怯地看着摆放着的黑漆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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