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条交错间,还见一人的影子,手里拿着一个壶,仰头,衣袖纷飞,发被冠束得整整齐齐,模模糊糊,看得不是很真切。
如一卷画。
这屋里的人只能是陈子惠。
韩昭昭看着,忽然瞧见道上出现一点亮光,影影绰绰地,渐渐往陈子惠的院子边移。
那人提着一盏小灯笼,大步快走,叩开了陈子惠的房门,陈子惠拿着烛台,出来与他说了一阵话,回去,关上门,那人也不在了。
接着,再见到的就是他的影子背对着窗户,风吹过,枝条上上下下地摆动,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动作。
人在背对窗户坐了些时候,身形有些移动,瞧不出他做了些什么,不久,起身离开,再也不见踪影。
自从那人提着灯笼从外边过来,与陈子惠说了几句话,他的心境明显变了。
看打扮,那人应当是他的亲信,这般时候过来,不是边境的战事便是琢磨着阴谋诡计。
多半是对准父亲和她家的,尤其是因为她身上的解药,对她家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加上陈子惠与她家有怨,又极为记恨匈奴人,大概当初告父亲心怀不轨,与匈奴人勾结挪动粮草的行为,又要再来一遍。
只是这么早便要动手了吗?比梦里的时间提早了将近一年。
她刚把人安插到陈子惠的府当中,要拉拢的人也才刚刚开始,她的羽翼还未丰。
韩昭昭愁眉不展。
姑娘怎么了?
丫鬟手举着烛台,轻声问道。
这丫鬟原先一直呆在陈子惠的府中,管些账本和府里洒扫的安排,因为涉及不到陈子惠的秘密行动,从她的口气里,韩昭昭探听出来她与陈子惠的关系,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
其实,这种人在陈子惠的府中有许多,陈子惠是一个人,精力有限,要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又要谋划他的大业,哪里还有精力拉拢太多的人,真正能够做到完完全全和他一条心的,能有七八个,已属不易。
从云飞那里已经可以瞧出端倪,她有时间、有精力,要拉拢的便是这些人。
不在圈子的最核心,在边缘,能探听到些东西,虽然不多,但是人要一多起来,每个人知道一点儿,拼拼凑凑之后,也很有用途。
对丫鬟的问话,韩昭昭信口拈来:在瞧那若隐若现的月亮,月亮很弯,挂在山尖。那边应该是东边吧。
韩昭昭指了指月亮的方向。
是东边。
我记得你是冀州人。
是,我家在冀州的中山郡,就在晋阳的东面。
之前,我也常听人提起来中山郡,说那边的田地里种满了麦子,没有山,到了秋天,一眼望过去,金黄色的一片,洛阳和晋阳这边都被山围着,往远了望,全是山。
是呢,很漂亮的。
这丫鬟的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算是个半大的孩子,提起家乡来,脸上不自觉地洋溢出笑容。
接着,韩昭昭似无意识地问起来:那晓玉你怎么来晋阳了?
在中山郡见到了陈大人,陈大人说缺个管杂事的人,带我来到这里的。
你来到这里多长时间了?常回去吗?
有一年多,快两年了,家离着远,不常回去,也就逢到新年拿银子回去一趟。
其实问这些,韩昭昭的重点落在晓玉来到这里多长时间上。
陈子惠去中山郡这一点就有些匪夷所思。
中山郡位于冀州的中部,不是边境,自然说不上要抵御匈奴,他偏偏在那里停留。
在一场场有着预测未来意味的梦里,中山郡这个地名出现过,而且不止一次。
陈子惠提起它是要做什么,醒了之后,她记不大清楚了,只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这似乎与陈子惠的身世有关。
他生在晋阳,长在晋阳,但不与他的身世与中山郡有关相矛盾。
韩昭昭知道要想保全自己,先得避免或是尽可能拖延陈子惠对她家动手,同时,若是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要在陈子惠上做文章,彻彻底底把他打垮。
因此,自打到了晋阳,见过陈子惠一面后,对他的一举一动格外关注,把他的行踪查了个遍。
两年前,在父亲的提携下,陈子惠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获得皇帝的赏识,委以重任,一边令他掌管兵部,一边令他督军事,跟随将领出征,战事全在北部的边境。
两年来,他一直往返于京城与北部边境之间,按照她得到的消息,也就是陈子惠想让其他人看到的,他没有在中途停留过。
这两年间,陈子惠只有一次可能路过中山郡,在那里停留过,是去年的晚冬和早春。
晚冬是启程去更冀州更北边的幽州与匈奴交战,早春时节回来的。
你来晋阳的时候也和现在一样是冬天吗?
不是,已经过完了新年,开春了,大概是寒食节前后。
晓玉只当和韩昭昭说闲话,哪里想得到这背后的那么多事情,况且陈子惠的这些事情,她并不清楚。
那时,她见到陈子惠之后,便拜别家人,与陈子惠来了晋阳。
韩昭昭点点头,状若无意地瞧着窗外的月亮,心里却是涌起巨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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