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惠他们带人过来了?
是,距离京城十里地,很快便到。
看好将领、士兵留在京城里的家属,等他们来了,都拉上去,让他们好好瞧个清楚,等到南边的军队来支援了,便好了。
虽说陈子惠收编了楚王的军队,于京城而言,是人多势众,但到底是别人的军队,亲属又受制于人,真正打起来,胜算多大,也不一定。
他只需要等着,守着京城,稳住了,等到南边的援军过来了,他就可以坐稳这江山,俯瞰山河,接受万人的敬仰。
等等,你现在就把那些亲属带过去,十里地,也不远了,咱们也该早做打算,他们来了,可都是要见到人的,尤其是韩昭昭的父亲。
周灵深知韩昭昭在军队当中的重要性,也知道她的父亲与这些人之间不可割舍的关系,费劲了力气,牺牲了不少亲信,才终于把韩德元从陈子惠手下人的保护当中夺了回来 ,成为要挟他们的极为有力的人质。
都让他们好好看看,在我手中的人是谁。
阳光炙烤大地,金銮殿的屋顶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落在他纤细苍白的手指上。
他笑了,金銮殿下,笑得狂放而又狰狞,乍一看,似精神失常了一般。
笑过之后,立马恢复了清醒,苍白的脸颊对着日光,对着湛蓝的天空,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也就是在这时,侍从瞧见了个机会,问道:那若是南边的军队到来得不及时,殿下要不要调用匈奴?
因他的母族是楚王一党的忠实支持者,在暗地里,他也是支持楚王以谋求自己上位的,因而楚王在世时,对他还颇为信任,亲信以及与匈奴之间的交接,那边的势力都给了他。
看情况再说。
指尖摩挲过腰间的系带,缓缓开口如是道,却还若有所思。
你先过去吧,处理那些人质。
片刻后,他发出了这个命令,而他未有任何要行动的意思。
这一举动让侍从一愣,但也不敢多问,悄悄地瞟了一眼,便小步离去了。
周灵站在汉白玉阶的中央,上可见巍峨宫殿,下可俯瞰众生,片刻后,看着回禀皇后的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他缓缓地从石阶上走下,从光影最亮丽明媚的位置到了阴影处。
在一个暗处,别人难以注意到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一直注视着远方。
等到那道身影到了近处时,刻意地,又将自己的身影往黑暗当中缩了缩,确保完全不被她看见。
周灵站在阴影中,看着皇后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踩在汉白玉阶上,拾级而上,风中,裙摆摇曳,如坠入凡间游荡一圈的仙子,又登瑶台。
宫殿的门开了,又关上,她的身影隐没其中,再也不见。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哪怕是再也不见,也一直望着那身影,看它飘忽,看它远去,看它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的云散了又聚,绘成几种形状,时而隐没曜日,时而闲散地点染在天空中。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那道紧紧关上的门所投出来的阴翳,侍卫持着刀在门前晃来晃去,时而阻隔了他的视线,可他的视线至始至终从未离开。
终于,那扇大门推开,一抹素色映入周灵的眼帘,上台阶时,阳光洒在她披散着的发丝上,下台阶时,阳光沐浴到她的脸颊上,镀了一层金子一般。
阳光下,她的神色平和,不喜不悲,如同在坐落在寺庙中的菩萨,低眉垂首,慈眉善目。
周灵的目光追随,寸步不离。
忽然,皇后的脚步停下,站在白玉阶的中央,风吹过,鼓吹起她的衣袖。
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由台阶往下俯视,眼中流露出几分迷茫。
忽地招呼来身边的侍从,问道:殿下在哪里?
轻柔的话语飘入他的耳中,那一瞬,他的心中一紧,浑身的血液翻腾着。
身边的侍从是被他提前吩咐过的,低眉而稳重地回答道:在东宫里。
皇后应了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往玉阶下瞧着,目光轻轻地瞟过阴影的地方。
片刻后,又收了回来,轻轻地吐出来一个字:好。
裙摆拖在台阶上,人又是往下走了,走下台阶,走到庭院里,走出阳光照耀之处,走入阴影当中。
在阳光与阴影交界之处,她回头忘了一眼,望见了立于石阶之上,引来万人跪拜的地方,也望见了潜藏在其下的黑暗。
她的眼神游荡而过,自己丝毫不知觉,却与周灵的目光擦过。
那一丝明媚飘荡在他的面前,久久不肯散去。
像春日里破碎坚冰的第一缕阳光,像洛阳城里片片绽开的牡丹,雍容华贵,也是与这威严却压抑的宫中格格不入的风景。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周灵才从台阶下的阴暗处走出来。
方才哪怕她只是一丁点儿表情的变化,也被他收入眼底。
他知道,皇帝一丁是答应了她什么,不然,她不会如此平淡,如此释然,既是这样,那个老头子也到了该去死的时候。
阳光下,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招呼来侍从,命令他们解决掉老皇帝的性命。
他的面颊瘦削而又苍白得过分,就连阳光也难以送给他多少温度与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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