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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理期

    嘉怡是因为身体的异样而缓缓苏醒的,她明显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身下流了出来,小腹一阵阵绞痛,她咬紧了下唇,吃痛地捂住腹部,掀开被子起身。
    隐约感觉到旁边的动静,裴嘉洛在睡梦中也微皱的眉头缓缓松开,他睁开眼睛看过去,发觉她正起身,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低哑问:“去哪儿?”
    “卫生间。”
    裴嘉洛这才松开手。
    她醒得及时,经血才流出来一些,只染红了一点儿内裤。
    她换了裤子和卫生棉,忍着酸痛的腹部,撑在洗手台边顺手用凉水将脏了的内裤洗了,然后放进小烘干机里。
    碰完凉水,她腹部的疼痛愈发剧烈了,没能走出卫生间,嘉怡就疼得蹲在了地上。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真正的痛经,以往的小腹酸软,轻微坠痛和这比起来,简直是海啸前的毛毛雨。
    她腹部像有一只手在里面用力搅拌,拉拽着她的子宫往下扯,这简直就是满清十大酷刑里的腰斩。
    她整个脸色都惨白了,她第一次知道人在真正的剧痛里,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的,她张开嘴,一只手捂着腹部,一只手撑着墙壁以让自己不一头栽倒,脊背都在痉挛发抖。
    她的久去不回,裴嘉洛感觉到不对劲,跟着起了床,他敲了敲卫生间门,道:“嘉怡,怎么还没出来?”
    那个声音落在她耳朵里,有瞬间如同天籁,她嘴唇用力张合了几次,才用尽全身力气哑哑地喊出一声:“哥——”
    卫生间的门立刻被推开了,看见她蹲在地上直发抖,裴嘉洛脸色大变,快步走进来抱起她,问:“怎么了?”
    “痛经……”她缓口气,声如蚊呐道:“我要死了……”
    “不会,别自己吓自己。”裴嘉洛神情和语气都严肃起来。
    他将她抱回床上,看她痛得打滚,他起身道:“嘉怡,忍一下,我帮你去找药。”
    身后的温暖消失了,卧室的大灯被打开,嘉怡痛得简直想以头抢墙,一头撞死在这儿。
    裴嘉洛出去找药了,整栋房子都被惊醒。
    嘉怡不停深呼吸换气,用尽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办法来缓解疼痛,可都像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艾姐也被裴嘉洛叫醒了,她是女性,对这种事情更有经验,提出吃布洛芬能止痛,热敷腹部,再喝些红糖热水。
    布洛芬是他的常备药,裴嘉洛回自己卧室拿了药,又端了温水回来,扶起嘉怡将药和水都喂了,看着她疼得额头冷汗涔涔,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的样子,裴嘉洛心里揪得发紧。
    想到阿姨说要热敷,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能热敷的东西,便搓热了手掌,替她按压在腹部,低声问她:“是这儿疼吗?”
    她惨白着脸点了点头。
    艾姐端着熬好的红糖水来了,都顾不上看兄妹俩过于亲昵的动作,她道:“二小姐,快喝些这个,缓一缓。”
    “给我吧。”
    裴嘉洛端过滚烫的杯子,先吹了吹,然后喂到她唇边。
    尽管痛得已经痉挛了,她还是听话地张开唇小口抿着红糖水。
    她越这样乖,裴嘉洛就越心疼。
    见阿姨被他匆匆叫醒,只披着一件外套忙里忙外,裴嘉洛说:“天还没亮,你还是去休息吧,这边我看着她。”
    睡是睡不着了,知道站在这也只能干着急,阿姨道:“我去楼下熬锅补气血的粥,有什么事,您随时叫我。”
    吃了止痛药,约莫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后,药效开始缓缓地发挥作用了,腹部失控的剧痛逐渐缓和,虽然还疼,但最痛的那阵儿还是过去了。
    嘉怡蜷缩着身体侧躺着,裴嘉洛滚烫的手心还替她捂在腹部上,手掌恒温比暖宝宝贴还持久。
    渐渐地眼前迷糊起来,不知道是失力疼晕了还是因为没睡醒太困了,她像虾米一样蜷缩着,在裴嘉洛给予的安全感下缓缓睡着了。
    如同打了一场大仗,直到确认她是放松地睡了,裴嘉洛紧绷的肩背这才松懈下来。
    他的手掌在她小腹位置一圈一圈的给她揉着,爱怜地亲了亲她的耳尖。
    两个小时后,她被手机闹铃惊醒,刚一动,裴嘉洛动作比她更快地关了手机闹钟。
    嘉怡气若游丝,哑声问:“几点了?”
    “再睡会儿,哥哥帮你请假。”
    她心里知道总请假不好,但浑身提不起来一点劲儿,她闭着眼睛,囫囵点了点头。
    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裴嘉洛不在她旁边。大概是生理期情绪不稳定的缘故,嘉怡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空落落的。
    小腹疼痛缓解了一些,她隐约感觉这次经期的量也不正常。
    慢吞吞刷牙洗脸,换了身衣服下楼,楼下只有艾姐一个人在拿着鸡毛掸子打理客厅。嘉怡从楼梯上走下去,叫道:“艾姐姐。”
    “二小姐醒啦,厨房熬了当归红枣粥,你先坐。”
    “没事,我自己盛。”她一边往厨房去,一边状若随意地问,“我哥呢?”
    “大少爷去公司了。”
    她默了一下,“哦”一声。
    艾姐虽然还叫他“大少爷”,但是父母走后,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是裴嘉洛做主,他赫然已经是这个家和公司的顶梁柱,自然不能像她一样时常想请假就请假。
    一个人端着粥坐在餐厅小口小口吃着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当初她才过来,对“二小姐”这种夸张的称呼难以适应,跟每个人不厌其烦地说“不要叫我二小姐,叫我嘉怡就好”,但喊来喊去,还是喊回了“二小姐”。
    渐渐地,当别人这样称呼她时,她有了一种仿佛她真的是裴家人的错觉了,只有当走出这扇门,听到不熟的人也礼貌叫她一声“嘉小姐”时,她才会被兀地拉回现实。
    离她成年只有不到两年了,她没想过扒着裴家这颗大树做永久的寄生虫。毕竟这棵树扒开树干,下面密密麻麻的虫子已经够多了,她只想借裴家为跳板,尽力往上一跃。
    别人的始终是别人的,再多的财富也不过是空头支票,属于她的,只有她的能力和所能抓住的机遇。
    意识到自己对裴嘉洛产生的莫名依赖已经快超过限度,嘉怡将自己从这种因依赖而产生的失望情绪中强行剥离出来,她拿手机翻起消息,看到周家傲关心的信息时,她心里稍微暖了些。
    她发语音向他解释:“家傲,我生理期不舒服,所以今天请假了,刚起来才看到消息,不用担心,已经好多了。”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会一大串消息噼里啪啦过来了。
    “什么时候疼的?是不是很严重?”
    “家里人陪你去医院看了吗?是不是得查一下原因?”
    “我小姨以前也痛的,我去问问她,你等一下。”
    过了会儿,周家傲推了一个微信名片过来,道:“这是一个专门治这个的医生,我小姨以前也生理痛,找他治好的。”
    想到她现在是最无助,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沮丧道:“我要是在你身边就好了。”
    嘉怡有些感动,想到他那边还是上课时间,她严肃打字道:“已经不疼了,不用这么担心,你好好上课,别看手机了。”
    知道自己现在无能为力,周家傲发了一个苦涩的表情,只能听话道:“好。”
    小肚子还是一阵一阵酸痛,嘉怡喝了一半粥,捂着肚子趴在了桌上。
    “二小姐,又痛了吗,回房间再躺会儿吧。”艾姐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
    嘉怡摇了摇头,说:“没事,我趴会儿就好了。”
    艾姐记得裴嘉洛出门前的再三叮嘱,拿手机发信息汇报道:“二小姐又痛起来了。”
    今天有个很重要的收购会议,裴嘉洛身为总裁,不可能缺席。
    手机一振,不少人都闻声看过去,心想谁手机没静音,忽然发现是裴总,他拿起手机看了后,眉头皱了起来。
    他一皱眉,下面人顿时各种猜测起来。
    难道收购情况又有变?
    十一点,会议一结束,裴嘉洛神情严峻地走了。
    吃午饭的时候,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门一开,阿姨忙迎上去道:“大少爷,吃饭了吗?”
    “还没有。”
    他离开得匆匆,回来得也匆匆,车钥匙往旁边一扔,伸手在一脸恹恹的嘉怡脸上摸了摸,问她:“还是痛?”
    “你怎么回来了?”她错愕。
    见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裴嘉洛皱着眉头说:“吃完饭,我们去医院检查。”
    “……好。”
    下午嘉怡和裴嘉洛去了医院,看着门口医生信息上的照片和微信名片里的头像,嘉怡诡异地想,整个北京只有这一个妇科医生了吗。
    等号到他们了,一进去那“声名显赫”的老医生就和蔼地看着她问:“小姑娘,哪里不舒服啊?”
    裴嘉洛先道:“痛经,她从今天早上四点二十开始持续痛到五点过五,有痉挛,大量出汗,现在还在持续疼痛,不过痛感没有上午强烈了。”
    见他悉数说来,医生有些意外地问:“你是她的?”
    “哥哥。”裴嘉洛面色凝重。
    老医生点点头,这才对嘉怡道:“来,衣服掀起来一点,先做个触诊。”
    医生在她小肚子上摸了摸,问了大概的痛位后,在病历上一边写一边问:“近期有性生活吗?”
    两个人一齐沉默了,嘉怡先点了点头,小声说:“有。”
    医生笔一顿,看起来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多说,接着道:“最近有吃过什么药吗?”
    “吃过一次左炔诺孕酮片,吃了一段时间优思明,早上吃了布洛芬……”
    医生叹了口气,“性生活没有使用过安全套?”
    “……”
    罪魁祸首就在旁边,嘉怡忍住想咬死他的冲动,轻轻摇了摇头。
    裴嘉洛不发一言,只是侧脸线条绷了起来。
    “上个月经期怎么样?”医生问。
    嘉怡回答:“上个月没有来。”
    医生放下了笔,语气完全严肃了,他道:“我给你开个早孕试纸,你先去测一下。”
    裴嘉洛拿着单子带嘉怡去药房拿了试纸,又陪她去卫生间,沉默地站在门外等她。
    嘉怡不是第一次测了,但她还是心神不宁,心里想着她都来生理期了,不可能那个了吧。
    她按捺住等了一会儿,试纸结果出来了,一条红杠,阴性,她长松一口气。
    走出来后,她看到裴嘉洛正看手机,她轻轻走过去看,发现他正在搜“早孕怎么办”。
    嘉怡抿了抿唇,出声道:“是阴性。”
    裴嘉洛肩膀一松,关了手机,仿佛心中一颗大石落下,他沉声道:“没有就好。”
    人的心思实在是复杂,嘉怡当然也不希望意外发生,可看到裴嘉洛这种宛如重担被卸下的表现,她的心一下又拔凉了。
    她冷了脸色,直接转身往医生诊室过去。
    他们再回去,医生都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微妙,打量了他们几秒,问:“怎么样?”
    “阴性。”她道。
    “阴性就好,我就怕你大出血是宫外孕流产。”医生解释了一句,又说,“既然不是怀孕,那就再去做个腹超,片子出来了再拿过来看。”
    “好。”
    拿了医生开的单子,两人又辗转去超声室等待,因为说要憋尿,裴嘉洛又给她买了一瓶水,看着她全部喝完。
    期间嘉怡一言不发,不管裴嘉洛说什么,她都面无表情。
    感觉到她不对劲了,裴嘉洛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问:“怎么了?”
    她忍了忍,可还是忍不住心里滔天的怒火,她直视他眼睛,问他:“裴嘉洛,如果我真的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
    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假设,裴嘉洛难掩震惊,直到眼神也无法掩饰地流露出哀伤,他握住她的手,艰难道:“你还那么小,我当然希望以你的身体为第一位,如果你一定想生下来的话,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的……但是嘉怡,你们都还小,他会一直爱你吗,他值得你为他这样做吗?”
    “他……?”嘉怡愣住。
    忽地,她明白了,更加怒不可遏了,愤怒地压低声音道:“裴嘉洛,我要是怀了,只可能是你造的孽!”
    “……”
    他迟疑了一会,说:“我早就结扎了,你怎么可能怀我的孩子?”
    “………………”
    两两相望,他们突然发觉了一直藏在他们之间一个隐性的巨大的矛盾。
    裴嘉洛脸色变了又变,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问:“你是因为我吃避孕药的?”
    嘉怡真的想咬他,怒目切齿道:“你以为是为谁?”
    “以后别吃了,不许你吃了。”他搂紧了她的腰,整个头都埋进了她颈窝处,低声喑哑道,“你怎么这么笨,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嘉怡简直想吐血三升,好在她才只吃了一个月避孕药,她没法想如果是过了一年半载的再发现这个真相,会有多荒谬。
    她气得发抖,咬牙切齿道:“裴嘉洛,你就是混账,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那个了?”
    他难得哑口无言,良久才道:“我以为你知道的。”
    他以为她知道,所以才不抗拒他留进她身体里的行为,却没想过,她会偷偷吃避孕药。
    其实准确来说,她是知道的,但知道的是另一个“她”,而不是她。
    她不知道“她”知道,而裴嘉洛是知道“她”知道。
    于是这个巨大的矛盾就这样在荒诞中酝酿诞生了。
    嘉怡已经气得脸色又白了一分,简直无话可说了。
    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叫号叫到他们了,超声室不允许家属进入,嘉怡一个人拿着单子进去,在医生指导下躺在单人床上掀开衣服。
    医生将她裤子往下拉到近胯部,接着在她腹部涂上耦合剂,冰冰凉凉的液体让她小腹又抽痛起来,她咬住了下唇。
    一上午科室的人就没有停过,医生也累,照流程给她检查了一下,没有多说,拿纸让她擦干净腹部后开了一张报告单给她,让她拿回去给医师看。
    出来后裴嘉洛看了看她的报告单,看到大致都正常,放下了心。
    再去给医生看,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个月吃多了避孕药导致内分泌失调产生了痛经,给她开了一些中药和中成药回去调养,又推荐她做艾灸缓解疼痛,下个月如果还是痛经,再回来复查。
    裴嘉洛陪了她一个下午,也没有半点不耐烦和埋怨,回去路上他的手掌已经习惯性搭在她腹部给她揉着小肚子,叮嘱道:“最近不能吃凉性食物,更不能剧烈运动,回去先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
    人一生病,心理上就难免脆弱了,她闷闷地“嗯”一声,病恹恹地蜷缩在他怀抱里。
    虽然今天是真的被裴嘉洛气到脑袋发晕,但是虚惊一场,一切都还有得挽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今天最大意外是知道他已经结扎。
    基本的生理知识她还是知道,结扎了不代表不能射精,只是精液里不能射出精子。
    想到这,她一时又狐疑起,裴嘉洛不是诓她吧,毕竟他平常的量真的不像结扎过的……
    “你真的结……”她张口就要问。
    司机还坐在前面,裴嘉洛捂住了她的嘴,无奈道:“小祖宗,给我留点面子吧。”
    她瞪了他一眼。
    他低下头,薄唇贴在她耳边,用很低的气音道:“是的,是真的,宝贝儿,我不会伤害你,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你什么时候和你那个男朋友分手,嗯?”
    浅浅的呼吸吹得她耳根发软,嘉怡觉得他应该长了张狐狸精的面孔,或者他本就是狐狸精变的,现在比起他结扎了,她还是更愿意相信他们之间存在物种的生殖隔离了……
    ——
    裴总差点就要捡起绿帽子戴上了。
    嘉怡:呸,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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