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安低下头,冲地上的小孩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
胡七也灿烂回笑。
李斯安乐呵呵地说:齐一,回去拿根粗绳把这窝狸猫全捆着木桩上,等他们变回人型后,让胡忠口述放钱的位置,再拿根绳子把这小鬼头手脚绑着,由这小鬼去拿钱,以防这窝狡猾的狸猫抵赖,对了,这条恶狗也要绑,用麻绳,大根的。
胡七脸上顿时没了笑意:?
齐一:好,大根麻绳。
李斯安趁他们不注意,将受伤的右手插进兜里,和他们一道往回走。
胡七问:哥哥,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李斯安压根不敢回答。
他进入时,着实被吓了一跳,野林间孤魂野鬼游荡,大多是灵体状态,在那片遍地荒芜残骸的土地上如活人那般穿行。
有的身着铠甲朴刀,有的穿着古式百姓的衣袍,成千上万的亡灵,一眼望去,如蠕虫般密密麻麻,如雨后春笋般从地底下冒了出来。
在李斯安踏进的刹那,无数亡灵转过头来,昆虫复眼由无数小眼组成,那一刹那,他仿佛被一个有无数眼睛的巨型虫子盯住,那些目光从四面八方,如刀光剑影袭来。
胡七给他的口哨还咬在嘴里,他整个人已经吓得呆住。
更为惊吓的是,下一秒,伴着轰然一声巨响,那些东西便乌压压跪倒成一片。
无数个半透明的头颅低在李斯安脚下,成千上万的亡灵。
他们的嘴唇张张合合,但是李斯安就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最后他僵着脸,紧贴着树的最边缘,逃也似的往狗的位置走,没敢再看那些鬼魂一眼。
他从虫子里救出大黄时,看见远处重重槐树掩映,槐林里冒出火焰般的闪电,噼里啪啦,依稀参杂着说话声,而附近槐树树干被闪电劈得焦黑刺眼。
好像除了他之外,还有人在这怪地方打群架,可怪。
头顶闷雷轰鸣,地上蠕虫乱爬,但虫子不敢靠近火焰,总体而言,李斯安倒没觉得有多危险,顶多是那些半透明的灵体忽然的举动有些恐怖罢了。
李斯安说:你想知道啊?
胡七点点头。
做梦去吧,梦里啥都有。李斯安推开胡七的小脑袋,手熟练一伸,揽住了齐一的肩,头挨头,语气神秘,齐一,你都不知道我在里面看到了什么,简直了,千年等一回,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游戏,但这趟值了。
齐一:看到了什么?
李斯安压低声音,防止有小学生偷听:我看到了胡七!把耳朵缩回去。
胡七只得放弃听他们说话,老老实实抱着家人们的猫体。
我看到了。李斯安说,算了,三言两语讲不清楚,晚点再给你讲。
由于李斯安最喜欢短话长说、添油加醋、故弄玄虚一番,齐一十分能理解他的说不完。
你的右手为什么一直插兜里。齐一问。
李斯安掩饰般拿左手抓了把头发:我就爱插兜,你管我啊。
确实不能管。
齐一忽的问:长命锁呢。
李斯安的手下意识摸上了脖子,脖子上空空荡荡,那条红绳也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李斯安先前照过镜子,他们来槐林前还好好的。
那条长命锁是李斯安妈妈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对于李斯安而言是他和父母唯一的联系。
他有一丝愕然:好像在救黄狗的时候,和虫子搏斗时掉里面了,没事,我进去找找。
齐一: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李斯安说,你得把这些老弱病残送回去,你让一小孩子带那么多伤残,万一真出事了,整个胡家村直接被团灭。
齐一抿唇。
我很快就回来,我刚刚已经去过一回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李斯安说,放心啦兄弟,小意思,我去去就回。
那话诚然不假,李斯安确实毫发未损地回来了,乱葬岗也许只是看似危险。
齐一答应下来,背着一筐狸猫,往胡家村的方向走去,李斯安背对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头顶一轮红月投下昏暗的光。
他们仿佛心有灵犀那般,在走了几步后都先后转过头来,又转了回去。
李斯安自嘲地笑笑,忍住心底那股怪异感继续往前走。
他丝毫不知道背后的齐一也回过头看他。
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倒映出李斯安的背影,慢慢地,越变越小,直到变成一抹小黑点,了无痕迹。
多年后齐婴再回忆起那一天,只有红如血的月,混沌一片,彼时他什么都没想起来,唯剩下一团雾气萦绕在眼前。
他怨恨天意不公,但唯独那次,却无比庆幸天意替他做了抉择,使得他逃过选择的折磨,只因他本质上是个懦夫。
人说佛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苦佛笑鬼,七情六欲。
仅仅只是人说。
第36章
李斯安打着手电筒和火把, 黑暗中照出一束笔直的光影。
乱葬岗被槐林包围,鲜红的花蕊在飒飒流风中舞动,叶片窸窣声与虫子蠕动声交织在一起, 令人头皮发麻, 遑论头顶时不时有电闪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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