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屹牵起他的手,和他在雪地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黎多阳问:“那些水母还好吗?”
少年僵住一瞬,随即如常道:“很好。”
那些水母在期末考试前被运回老宅,当时就死了两只,之后每天都有水母在死,到昨天,都死完了。
裴老爷子看他不吃不喝,叫人买来了很多更为漂亮贵重的水母。
裴时屹一眼都没看。
最后是张叔拿走养了起来。
听说剩余的水母还好好的,黎多阳点点头:“那些水母的寿命本来就很短暂,你能养这么久,已经很好了,”脚步停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球状的透明物体,银色月光下,里面赫然是一只大西洋海刺水母,“你妈妈告诉我这只水母死的那天,我就把它要来了,后来用树脂做成了标本,只是现在才有机会给你……它现在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对不对?”
裴时屹雕塑般站在原地,沉暗的眸子盯着他。
黎多阳将标本放到裴时屹冰凉的手掌心里:“它的生命里一直是你陪着,以后它也可以陪你很久了。”
少年站了许久,半晌才机械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掌心。
冷气袭人,雪一直没停。
两个男生的头顶都落满了白色。
不多时,黎多阳看到对方手掌握紧,接着另一只手抬过来,拂去他头上的雪。
裴时屹笑着说:“新年快乐。”
刚见面时对他说的就这句话,可这一次,却温柔得近乎陌生。
远处骤然传来鸣笛声,黎多阳还没回神,就听到疑似谢寻的低喊:“你爷爷的人要来了,走啦!”
雪雾弥漫,少年垂首在他额前的伤疤处吹了吹,一字一句道:“我会去找你的。”
……
这场雪一连下了几天。
大年初二的中午,黎家五口人收拾好行李上车,即将前往机场。
老太太时不时问黎家夫妇有没有遗落的东西,沈华云笑道:“都提前收拾好了,真有什么遗落的,等小淮回国再让他帮忙寄过去就好,您就少操些心吧!”
“还不是怕你们丢三落四没带紧要的东西!”
黎家夫妇和黎多阳三人这一去短期内不会回来了,老太太和黎淮则是看望完亲戚,再在那边游玩些日子便回国。
是包的车,老太太看了下外面的雪地,跟司机说话:“路上可小心着些啊,这雪还挺大的。”
黎多阳早上起得晚,起来又发现有些东西忘了收拾,拖到最后一个才上车,刚坐下,黎淮就给他戴上手套和帽子:“外面风大,早上是不是咳嗽了?”
老太太立马关心道:“乖仔感冒了啊?”
“没,就是吃火锅上火了,嗓子不舒服。”
沈华云从包里掏出润喉片递给他:“含一个。”
司机说:“出发了。”
车窗合上,黎多阳嘴里是薄荷味的润喉片,很凉,窗外大雪纷纷,他抬手在玻璃窗上画了个圆,指腹也变得冰凉,冻得微微哆嗦了下。
黎淮把他手指拿下来:“别玩了。”
黎多阳哦了声,抬眼看窗外的雪:“到了A国,就看不到雪了。”
黎淮说:“但到了地方你就可以穿短袖,那边现在正是热的时候。”
黎多阳沉默几秒,突然说:“可我不喜欢一月份穿短袖。”
黎淮愣住,随即笑道:“你也可以穿长袖,哪怕穿裙子也没关系。”
黎多阳抿唇,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说:“我再也不会穿裙子了。”
路上车辆不多,积雪都被扫过,司机开得很稳。
经过一个岔口时,一直靠着车窗看雪的黎多阳忽然坐直了。
他盯着后视镜,模模糊糊看到了个后方的远处,好像有个追着车的身影,下意识大声道:“停车!”
司机以为他忘了什么东西,靠边停下:“怎么了?”
爸妈和奶奶也都看向他:“你掉什么东西了?要不等到那边再买吧?”
只有黎淮静静看着他。
黎多阳打开车门,往后看去。
街道上只有几个不认识的人来来往往。
什么都没有。
风雪交加,看了好一会儿,他又围紧围巾坐了回去,关上车门:“看错了,走吧。”
车子迅速消失在路道尽头。
不远处的拐角。
保镖终于将手从少年苍白的嘴上松开:“你本来就生了病,哪能大冷天在外面这么追着车跑……”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被三个魁梧保镖用力摁着的少年疯了般嘶声吼着,“阳阳!阳阳……”
“少爷别喊了,人已经走了,就算现在继续追,那也追不上了,何必呢?”
“滚开!!!放开我!!!”
几人正焦头烂额地要将他架回车上,地上的人又发起疯来,宛如冲开笼子的困兽,竟不要命一样跟他们厮打扭撞。一群经过训练的壮年男人倒不至于压制不住一个高中生,只是没想到他会疯成这样,有几个被攻击得险些站不起来,只能狼狈地要拿绳子去捆……
谢寻赶到时,就看到保镖们捆人的一幕,他瞪大眼睛,从车上冲下来怒道:“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
领头的自然认识他,吓了一跳,忙解释道:“我们可不是有意冒犯,这是裴老的意思,他生了病还要在外面乱跑,好好说话他又不配合,老爷子说怎么都得把他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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