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请奉劝七公主,让她及时收手。若逼得我投河自尽,你们龟兹可损失惨重。”
白大郎一顿,问道:“你竟愿意撇下薛将军,独留他在人世间?”
“这……自然是舍不得,也只有劝他同我一起殉情了。”
白大郎不由被逗笑,越看“他”越是喜欢。
若昨日他只是出于对七妹的维护,故而才奉劝“他”要识实务,今日却越发觉着潘安是上天送给龟兹的宝贝。
七妹与潘夫子的姻缘,他还要真的大力撮合。
而将“他”同薛都护先分开,才是头等大事。
今早他专门问过司水僧,昨夜潘安同薛将军除了给珍珠接生之外,二人都是住在各自的寮舍,并没有往一处去亲热。
可见两人之情虽在浓处,却还未到秤不离砣的地步。
此时插手,尚有机会。
好在,他已有安排。
他笑道:“昨夜我想了许久,七妹因一时冲动而对夫子行强夺之事,实在不妥。今日一早,我已去信骂了她。此事,你不用多烦恼,我一定想方设法阻止她。”
“真的?”她未想到接生驴竟还有如此的意外之喜,“她不是最任性的七公主?只靠你那般骂一骂,她就能听话?”
“你或许不知,她虽是任性,却极听我这位阿兄之言。她儿时贪玩曾落在熊窝里,旁的兄弟皆吓得不敢动,是我前去将她背出来。有这样一番过往在,她最是尊敬我。”
竟是如此!
嘉柔不由对白大郎肃然起敬。
需知大盛王宫里的皇子与公主们,可没有这般深厚的兄妹情呢。
若白大郎能相助于她,那她可就不怕了。
早知道就来拍大郎的马屁,何须在那顽固不化的薛琅身上费功夫。
然她与薛琅暗中有情的话已说出去,这戏自是还要演一演,才显得像真的。
她便长长松一口气,道:“如此便很好,我同薛郎之间无人打扰,自能天长地久。”
又忙抓紧机会道:“大郎此处可有我能相助之事?我虽是大盛之人,却也对龟兹此地爱得深沉,我能派上用场,自是义不容辞。”
白大郎心下一笑,抬手做邀请状:“确然有一事,唯有潘夫子才行得。”
-
临近午时的日头透过窗棂,照得宽敞的客舍亮堂堂。
嘉柔前伸着手臂,弓步跨着腿,摆出一副舍身救驴的姿势。
而在她前方一丈远,一位画师正手持炭笔,于纸上先将她英勇的身姿描绘下来。
届时会在画纸中她身前虚构一大两小三头驴,最后连人带驴齐齐被绘于窟寺的壁上,与众多佛陀像、白家先祖像、凡世伟人像一起,接受俗世朝拜,并留传于后人。
白氏窟寺流传至今,已有两百余年的历史。若沿着每间画窟的墙壁一处处细赏,能看到过去两百余年发生在龟兹与白氏族中的各种要事,以及传说中佛陀们在九重天上每日如何讲经的情景。
能与神灵们同时被记载,实在是莫大的尊崇。
更何况,绘制此场景的还是位十分俊朗的龟兹画师。
龟兹男子骨相优越,身姿豪迈,近乎每个人都有一双深邃到可直抵灵魂的眼睛。
而为画师捧炭笔的郎君,却比那画师更英俊,双眸更深邃。
除此之外,其脾性还更温柔。
嘉柔只站了不到一刻钟,那郎君已是关怀过两次她渴不渴,三次饿不饿,五次累不累,六次询问可否要为她捏一捏肩。
比她的婢女都要殷勤。
得知她确然有些渴,忙去为她捧了桃酪来,待来时还不知为何松了衣领,露出一点精致的锁骨,以及里头的胸脯来。
嘉柔对这位郎君并无何意,只刚瞧见那画师,却一时被吸引了目光。
画师似还不到二十岁,自是英俊的,双眸也自是深邃的,只挺拔的鼻梁与下巴中间隐隐的一道沟,令她十分的心悸。
窗外一角,偷窥此间情形的白大郎观此一幕,不由暗自得意。
看来,这潘夫子的定力也很一般嘛。
虽说“他”对那位最俊朗的捧笔郎君客客气气,可一双眼睛却像粘在了画师身上,抠都抠不下来。
原来潘夫子并非喜欢薛将军,而是中意体态狂野的。画师的胸脯,就挺得跟薛将军的一样高。
未想到他原本将宝押在捧笔郎君上,却在画师身上有了同样收获。
只是这画师却是寺中的正经画师,让他去专程引诱潘安,其怕是要跪在佛祖跟前告他一状。
还是得另外寻一个也有大胸脯的男子,送回庄子里,给潘安当个随侍。
待潘安变了心后,薛将军自与其反目成仇,哪里还会再护佑“他”。
届时,潘安为了活命,只能再寻王族相护。只要众人好生劝“他”,让“他”知晓女子的妙处,不但七妹能如愿,白氏还能有“他”这位福星相佑,实在是一石二鸟。
只是,薛将军盛怒过,定能查出背后是他搞鬼,举两万安西军要拿他,却又是隐患。
思及此,他忙蹑手蹑脚离开,又匆匆挥笔向王上写就一封信,其上言加快搜寻美男之举,最好近几日就能将各式美男送到薛将军面前。
若将军也移情别恋,那可就怪不到他身上了。
一时外头起了人声,他探出脑袋往下看,但见安西军们已归来,看来是桥已修好。
众人并未骑马,那薛将军行在最前头,虽周身沾满了泥污,却身高腿长,气势凛然,半分不掩其光华。
他一边吩咐仆从去安排热水,一边匆匆下楼前去迎接,喜上眉梢道:“今日双驴诞,寺中已备下丰盛素斋,将军洗漱过,便请与将士们一起入宴。”
又往楼上投去一眼,迟疑中还是道:“潘夫子正在客舍,将军可要前去见一见?”
薛琅摇头,只道:“我等有要事要赶回营中,斋菜便罢了,烦请备些干粮,路上好食用。”
“将军不为潘安留句话吗?”
薛琅忖了忖,“小狼之名,甚好。”
白大郎见他说得无头无尾,竟关心什么狼,却半分不问潘安,联想到潘夫子不久前从外归来时的郁郁神色,忽然恍然大悟。
怪不得夫子有所动摇,原来这二人之间竟是生了嫌隙。
果然这男男之间的姻缘蛋上,是有了缝啊!
他忙笑眯眯道:“将军放心,我定会将话带到。”
-
客舍里,嘉柔自见那画师第一眼,几乎要喊一声“小舅父”。
此画师,与她最最亲厚的小舅父,竟是有八分像。
若非外祖父十六七岁就迁去长安定居,而这画师又是连一句大盛雅言都不会说,她定要怀疑外祖父学人养外室,背着人多生了一个老来子。
她盯着画师不挪眼,终于在他前来调整她的站姿时,忍不住问道:“画师贵姓,可是姓安?”
那画师摇摇头,只道:“小僧一诚,乃寺中俗家弟子。”
“你的俗名呢?”
一诚并不遮掩,坦坦荡荡道:“小僧出生时便被送到窟寺门前,被寺中抚养。只有戒名,而无俗名。”
竟是如此……
她知世间事多有凑巧,陌生之人也会有所相像。可相像至此,却也太难见。
她再细看这一诚,或许在这窟寺中长大,未曾沾染红尘俗世,他神情温润纯良,举手投足不疾不徐,从秉性上看,却与同她那因不良于行而性子沉郁的小舅父全无相似。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罢。
绘制轮廓用不了多长时间。
待下去,画师将画稿上色,几番更改后,才会极其谨慎地绘在洞窟的墙壁上。
一副壁画短则一月,多则翻年方能画成。
嘉柔今日,是无法看到她与神仙同壁而居、仙气飘飘的身影了。
带她出了客舍,顺着木梯拾阶而下时,倒是遇上了正要离去的安西军。
薛琅已骑于马上,正同路边的白大郎告辞,见她从窟寺中下来,只顿了顿,方问道:“你若要跟随一处走,现下便去牵驴。若磨拖,我等却是等不得你了。”
王怀安心中记挂着大力,忙热情相邀:“潘夫子一起离去吧,沿途还能互相说话解闷。”
嘉柔看着薛琅那张神色不辨的脸,抬手一揖,含笑道:“今日既遇上了寺中双驴诞,我自是想要凑一凑这新奇热闹。又兼此行与白大郎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此行,便不同将军一路随行了,将军慢走。”
薛琅抬一抬眉,淡声道:“也好。”
又抱拳一礼,往前疾驰而去。
副将们自是跟于其后,几息间,那一群人马已顺着山势一拐而过,不见了身影,只有滔滔马蹄声还在山谷中回荡不息。
白大郎上前,细观着嘉柔神色,话中有话道:“未想到,薛将军竟舍得留下你。”
嘉柔如今有了白大郎这条大腿,用不着断袖,对薛琅的离去看得很开,只演着戏说一说:“他有要忙之事,我却不能阻他的大业。”
此话在白大郎耳中,自是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他淡淡一笑,诸事皆在掌握。
午时三刻,吉时而至。
寺中斋宴正式开始。
嘉柔作为福星,自是被请上尊位。席间一番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斋宴用到一半,寺中来了贵客。
仆从匆匆前来通报:“七公主已到达寺前,阿郎快请前去迎接。”
话音刚落,只听“咚”的一声,桌案上的琉璃葡萄酒盏倒下,紫红色的酒液倾了半桌。而原本高坐于尊位的龟兹之宝,出溜钻进了桌子底下。
作者有话说:
薛琅:贤弟,你放手太快了。
嘉柔:现在再抱上大腿,还来得及吗?
贤弟,你的裹胸布掉了(女扮男装后死对头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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