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盐和她们都不是一路人,不要拿她们跟她比。行了,你可以收工了。”
油盐不进的结果就是,孙津明临走前提醒他,“失恋归失恋啊,明早的早茶会,别迟到。”
*
次日是礼拜天,昨晚应酬桌上约好的,原班人马,一齐到赵先生下榻的酒店吃早茶。
说是吃早,还是定在九点一刻。
孙施惠一早被孙津明的叫早折腾醒,起来洗漱的时候刮胡子又找不到替换的刀片,二楼连廊里就在喊保姆,“齐阿姨,卫生间的东西是谁收拾的?”
保姆向来不管这些,有专门的定时保洁过来。
齐阿姨这头才安置好老爷子的吃食,听到楼上那位一大早十吨的起床气,很难不起毛,连忙揩揩手上楼,书房对面的卫生间里,施惠在翻箱倒柜地找他那什么刀片。
他亲自找了一转,还是没有。
齐阿姨小心翼翼道:“按道理那些做保洁的不应该这么不当心的。什么样子的,不行,现在去买?”
施惠咬着牙刷,不说话。就是不说话才要命,弄得齐阿姨心里直打鼓,她其实想问的,到底有没有啊,是不是你用完了没补货啊。
最后没辙,施惠翻出了电动剃须刀,这才了了事。头发乱糟糟地,一只手撑在洗手台盆上,一只手在刷牙,不时在镜子里打量自己,一截牙膏沫在唇上,他不伸手拿毛巾,却是拿手指刮掉了。
最后吐出口里的泡沫,说话了,要齐阿姨下去吧,只知会她,“通知保洁把我院子收拾出来。”
齐阿姨有些意外,“你这是要搬回来住了?”
“我不是一直在这住?”
说真的,齐阿姨来孙家这几年,就没见施惠脸上有过热乎气。你和他聊个天吧,也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哪句就能把你问住。“不一样,爷爷是盼着你能正式搬回来住嘛,他一个人也冷……”
“行了,你通知保洁去收拾院子。还有,我书房以及卫生间的东西,暂时别动,我自己处理。”
“嗳。”
保姆笃笃下楼去,孙施惠利索的洗漱刮面,换装打理好了,下楼的时候,正巧在楼梯缓步的落地窗看到后头他从前住的院子,悬山顶的三间格局,冬暖夏凉,孙施惠在这院子里住到成年,整整十一年,他也没觉得这处在乡下的老宅院有什么出挑之处。
喜欢这里?住这干嘛?桃花源记?社恐福地?
*
施惠从楼上下来,孙津明已经到了,他们出去吃早饭。
孙开祥自从养老开始,就不管孙儿的事了,而至于孙津明会不会跟老爷子讲,孙施惠也从不过问。
这次这个民间博物馆的地标联名项目,是施惠自己投资的。
孙开祥只问了昨晚进展如何,孙津明也一般述职的口吻。看到施惠下来,话锋一转,说快腊月二十四了,施惠准备在二十四这天回请爷爷这段时间的探病的人情。
孙津明是母亲改嫁带过来的,为了本家兄弟里一条声,才跟了继父姓,只是到底继子,这才没真正从金字辈。
十来岁的时候清明祭祖的家族会上,孙开祥看他写得一手好字,就一直额外别看些。后来孙津明继父过世了,孙津明关系尴尬,就索性自己出来了,施惠回国后,正巧缺个可商量的帮手,孙开祥就把津明招揽了过来。
“二十四那天,我妈估计来不了了,她也不习惯这种场合,就托秋红在乡下屠宰场买了点肉食让我带过来。也算慰问她二叔子了。”孙津明话说得轻且俏,情意确实半点没怠慢。
“要你妈费这个钱作甚呢,她自己一分都舍不得花的人。”孙开祥一向对本家那些兄弟及妯娌们,都记得清清楚楚。门户来往,不论高低,只论情分。
孙施惠一向对这些枝枝蔓蔓的人情世故不上心,看着孙津明叫人抬进院子里两半身猪肉、羊肉,只考虑,没地搁,等到二十四那天再给厨房师傅用,也不大新鲜了。
属实近水灭不了远火。
他和孙津明一起出门的时候,津明问他,“听说你要搬回来了?二叔今朝脸色都好看了起来。”
“嗯。我比药还灵光了?”
“盐盐劝的?”
二人还没走到大门口呢,孙施惠忽地偏头,脸色不快,“我搬回来,用得着一个外人劝?”
“得了吧,有时候,多少个内人偏抵不上一个外人呢。”
孙施惠这个人就是不信劝,他连同自己一起诋毁了,“呵,在这个家里,你我都是外人。”
*
孙施惠一天的行程,从早茶会到下午的实地考察,忙到三点多,他才琢磨出一件事,吩咐司机帮他跑一趟了。
晚上约了先前在拂云楼照面的区政府的几位。孙施惠说,今天就提前还席了,过两天家里摆宴还一些亲戚朋友去探爷爷的人情,人多口杂的,也不便请诸位上门,就这小宴提前请了。
领首的不答应,怎么好端端的摆酒席,偏把我们单独剔出来了。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还是怎么,都是正经去探孙老病的,还怕人说不成。
“不行啊,我们要去啊。”
“就是就是,你爷爷的席我们要去,你施惠将来的结婚酒,也不能少了我们。”
孙施惠四两拨千斤,“得,我赔了今天这顿,回头还得搭一顿。”
笑哄哄地开了场,酒过三巡,孙施惠接到了陈茵的电话,比他料想得晚了点。
陈茵今天回娘家了,一到家才发现家里送了不少吃食来,猪肉羊肉的,陈茵在电话那头怪施惠,“你就是看我们送了几个钱去了,想方设法地要还给我们,是不是?”
又说,这样弄得到很没意思了。
孙施惠这里特地从包厢里出来接的电话,廊道尽头,气窗推开,外头的夜风能醒一切不能醒的东西。“不是的,师母。是家里本家那头送的,要挨到二十四那天请客又放不住,就先割给你尝尝了。”
“二十四那晚,我预备帮爷爷回请一下社会上各路人马的人情,师母你们也要来,我就不特为去请了。”
陈茵说他们就不去了,晓得施惠要应付的都是生意场上的人。
“也有朋友的。”孙施惠道,邀老师一家都来坐坐呢。
电话那头有汪敏行忙活的声音,孙施惠扮作无心地口吻,问老师放寒假了吧。
“放了。我一回来,厨房里摆了那么多肉和瓜果的,以为他们爷俩今天去超市不要钱搬回来的呢。”陈茵又在那头问施惠在忙什么,吃过晚饭了没。
孙施惠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还在开会,稍待去吃。
陈茵说这个点,还没吃晚饭,真是的,“你要当惜你自己的身体,年纪轻轻,把胃熬坏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孙施惠怕是上辈子都没朝女人说过软话,今天破天荒头一回,“是,师母也是。汪盐老给我念叨,惹您生气,怕您伤了身体呢。”
“她啊,你别替她找补。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她说不出这么贴心的话。她只要不和我对着干我就哪哪都痛快了。”
这话孙施惠信。甚至附和地笑出声。
那头,汪敏行嫌肉太多,冰箱都搁不下了。
正巧他们还没吃晚饭,老汪跟妻子商量,切点肉吃羊肉火锅拉倒了。
陈茵立刻呸老汪,好意思得很,自己学生下午就送来的东西,爷俩都在家,偏两根木头,一不打电话给人家去谢;二不晓得往里搁。
这么晚了,也不晓得弄晚饭,倒了灶了。
真是一对米虫。
孙施惠在这头听着乐坏了。且捕捉的信息是,有人周末在家。
“那么,师母,我就先挂了,不打扰老师吃羊肉锅子了。”
一秒,两秒……
“施惠啊,你忙完了吗,忙完了,要不过来一起吃火锅吧。”
bingo。
第13章 远远风(13)
孙施惠回到包厢,连连道歉,说家里急事,他恐怕得先提前走了。
席上的人都知道孙开祥病中将养,孙施惠又不是那一类会跳票人的主,反正桌上都到尾声,主客也就放行了。
孙施惠双手合十朝诸位,说这回不算,下回他再请。
吟吟笑意地出了包厢,跟服务生签账的空隙,手里还端着从席上拿下来的一杯茶。
太烫,他吹着喝,也一口喝不下去。干脆端着走了。
孙先生临走前,交代:杯子,下回来还。
*
汪盐早上起来,来例假了,痛经实在难熬,下午从公司提前回家了。
吃了颗布洛芬,在床上躺了老半天。
汪敏行歇假在家,问姑娘怎么了,也只说肚子疼。老父亲领会,给她泡了点红糖水还冲了个水捂子。
又问她晚上想吃什么的时候,汪盐剑走偏锋的古怪胃口,“咸菜鸡蛋汤。”
话没问说完,孙施惠要司机送过来的东西就上门了。
司机没多言,只说孙先生让送过来的。
汪敏行把那些肉、瓜果全搁到厨房流理台上,再告诉房间里的盐盐,是谁送来的。
床上的人充耳不闻地在玩手机,汪敏行试探地来了一句,“你们这些年都没传过绯闻呀?”
汪盐对着手机,头更疼了,有气无力地回复:“汪老师,您的词还真古早。”
“那肉怎么办啊?”
汪盐没好气,“或者你可以给他送回去。”
“我高兴的,他反正毕业了,我还怕吃他几斤肉不成。”
汪盐替爸爸记着呢,“您那时候也没少吃他的。”
爷俩斗嘴,唯物且辩证,“那是那小子成天犯事,他爷爷请我吃饭。”
“反正吃了就是吃了。”
汪敏行不大明白,“你今天怎么了,倒帮他说起话来。”
汪盐:“全天下只剩最后一个他,我也不会帮他说话。”
说烧晚饭的汪老师,天都黑了,心血来潮翻到一部老电影,两个多小时才看完了。
后头就是陈茵回来了。
叽里呱啦一通,汪盐只听到外面老两口忙乎起来,她也饿了,爬起来要饭吃。
陈茵瞪她一眼,“你望望你那个样子哦,脸白得跟纸一样。老跟你讲,这些寒凉不能受,女人最不能受冷。我养你那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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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黄橘绿时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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