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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黄橘绿时 第42节

    他站的地方正好灯下,灯下总有一片黑的。
    盲点这个东西,轻易看破,就没有盲这个字了。
    最后,汪敏行折中,要妻子陪盐盐去住几天。也算全了施惠两头维护的心意。
    深夜,乱糟糟收拾东西再出门。
    开车回去的路上,副驾上的汪盐迟迟沉默,冷不丁地开口,给孙施惠讲一段距离他们好遥远的过去:
    三年级开始,学校组织秋游会。那次还有个作文大会。
    他们去桔子园,因为学校统一组织,交的采摘费也是包含摘和尝的,每个学生可以额外带两斤回去。
    汪盐摘了好几个都是酸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屁股上微微泛黄的,她笃定这个肯定甜。
    她垫着脚去摘,迟迟扽不下来,真真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高枝突然一弯,桔子被树下的女孩摘下来,枝条松脱的力,惯性之下,她也陡然地往后一栽。
    桔子滚到边上开荒输送灌溉的龙沟,里面丛生的草,水微微漫过膝盖。
    汪盐脱鞋赤脚下去,刚摸回自己的桔子,被岸上过来的孙施惠看到,他以为她掉下去了,而边上的同学都在看笑话似的。
    不等他们班的班主任过来,孙施惠拨开那些人,拿一根枝条去牵引她,要汪盐上来。
    结果,她笨得可以,反把孙施惠也拽了下去。
    两个人一齐跌坐在龙沟里。
    孙家人过来接他们,汪盐哪怕顶着一头毛毯也还在剥桔子吃,确实很甜。
    就是那一回,孙施惠骂她笨成猪,又不肯尝她掉在龙沟里的桔子,说脏死了。
    汪盐回嘴他,讥诮他是小少爷,比女孩子还细皮嫩肉的少爷,施惠少爷。
    那一年,汪盐刚背会了苏轼的《赠刘景文》,
    为了给她作文取个点题的名字,她特地引用了诗里最后的半句——
    《橙黄橘绿时》
    作文里描写了秋收的总总,也寄予了孩子美好的视角,她愿每一个秋收,每个人的秋收都是硕果的,美好的,橙黄橘绿的。
    车驰的速度很快,城市的夜影子,一斑斑地落在挡风玻璃上和车里人的眼里。孙施惠记得,记得汪盐从前的这一事故,也记得她的作文,那时候她的这一篇,在全年级当作范文一般地传读。
    某人单手掌舵方向盘,他偶然的口吻,一时兴起,却腹黑得很,告诉汪盐一则后文。
    “你后来去过那个桔园吗?”
    “没有。”
    “被征收了。负责拆迁安置的就是老钟。”
    那里从前乡下得很,乌漆嘛黑的龙沟连龙沟。如今城镇一体化,全是工厂代工地。
    汪盐没所谓地朝他呸一声,后座上坐着妈妈,她也禁不住地要骂他,“孙施惠,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一点都不行,我跟你说点事,你也总是要别人分分钟接受事实。”
    某人笑,“我怎么见不得别人好,这不是你当年期许的秋收嘛。那桔园老板卖一辈子桔子也赶不上他那一回的征收好吧。”
    “……”
    孙施惠见身边人不睬他,腾出的右手来拢她的左手,试着缓和气氛,“哦,我知道了,你舍不得那个桔园,桃花源般的桔园,是不是?”
    “驾驶途中请勿跟驾驶员攀谈,反过来,驾驶员也不要和别人瞎茶话会。”汪盐要挣开他的手。
    某人笑着不让她如愿,也轻声提醒她,“别闹,开车途中。”
    车子抵达孙家,回来的人谁也没惊动,孙施惠叫汪盐去给师母安置客房,他自个儿去看了下爷爷,也说明他这头回来的情况。
    再回他们院子里时,汪盐已经在房里了。
    “你妈那都安排好了。”
    “嗯。”原本就是现成的客房院子,一应陈设床品都是干净的,“她不要我给她弄,赶鸭子般地给我赶回来了。”
    孙施惠笑着脱掉鞋子,赤着脚,解除一身的穿戴,想往床上栽的时候,汪盐一时眼神警告。
    有人也识相,干脆去躺那藤椅,然后观影一般地看着灯下人缓缓移动,她在把行李箱的衣服一一拿出来,往衣帽间里送且挂。
    “留着明天收拾吧,我看着都累。”
    “你可以闭上眼睛。”汪盐建议。
    “闭上眼睛我就睡着了。”他够着她来来往往的声音道。
    和平相处的首要原则,“你可以这么睡着了,反正,不洗漱,不能上床就是了。”
    孙施惠顺着她的话,暧昧地答,“我就是洗漱了,你也从来没肯过呀。”
    汪盐听到这一句,依旧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然而,也没再和他机锋。
    偏偏有人机关算尽,陡然一处空隙空落,他没捕捉到。
    直到汪盐收拾停当,洗漱完毕,再催藤椅上的人去洗漱。
    孙施惠跃起身来,当着她的面,抽解他的腰带,也闲话般地提醒汪盐,“叫你妈明天在这里该吃吃该喝喝,实在不行,居委会广场那里好些个大妈呢,跳舞舞剑的,多的是。顺利的话,过几天正好领个人让她瞧瞧。”
    汪盐一心以为他说的是试菜的罗师傅。
    “对了,周六要去冯家。你看还缺什么,匀个时间我陪你去买。”
    汪盐对付那些应酬的衣服饰品多的是,正月里,孙施惠拖着她量体地办了好多成衣和首饰。冯家是弥月礼加乔迁。
    汪盐说,弥月起码得送个金饰,乔迁就封钱去吧。
    某人:“你拿主意吧。”
    等孙施惠洗漱回来,一脚跨上床来,顽劣地问已经躺下的人,“药还要涂吗?”
    “不要,已经好了。”
    “这么快。”
    汪盐不理他。
    孙施惠短发上还带着水珠子,汪盐皱着眉,“你不能吹干了再上床吗?”
    “不能。”他甩两下头,甚至有水珠子蹦到汪盐脸上。
    “这是狗的行径。”
    “狗的事情猫少管。”
    好,猫不管。汪盐干脆闭眼睡觉,房里的灯还没熄。她闭了会儿,再睁开眼,孙施惠笑话她,意志不坚定,装模作样地睡。
    一时兴起,拿她的姓氏取笑她,要她别叫猫猫了,叫汪汪吧,这样我们就同类了,“汪汪汪。”
    汪盐还回去,“装孙子。”
    孙施惠一秒正色,他俯首朝汪盐,“我有的是时间。”总要等到你心甘情愿。
    汪盐近距离地感受着某人气息的乖张,也看到他浅色的瞳孔。有一秒的游神,无声地嘲讽他:
    聪明反被聪明误。
    作者有话说:
    “汪汪汪”
    “装孙子”
    这是当初最最版本文案的灵感,也是他俩姓氏的灵感。
    .
    再一则,不要催我进度,他俩的进度节点,我是没正式动笔就定好的。嫌我慢的可以囤囤。就这样,比心~
    第35章 家家雨(15)
    周六这天, 晨夜里蒙蒙细雨。
    汪盐难得双休天老早的醒了。她拿手机看的时候才发现插着电的数据线大概坏了,手机薄薄一点“血”,苦熬了一夜。
    房里再没别的数据线了, 汪盐起身去外头,来到孙施惠书房里,想借他的用一下。
    所谓书房,主人正经看书没几本。无非是个家用办公环境, 书桌上一台式一笔电两个办公工具, 其他就是些简单的座机电话、办公用品。
    汪盐进来的时候,书案上蓝牙键盘边横着一把裁纸刀,和一只烟灰缸, 里面满满摁灭的烟头。
    她在上头找到了个无线充,也不高兴移动位置, 就地放上去。
    汪盐没碰桌上任何东西,只从移动书架上勉强翻出一本书,是讲明清家具式样图鉴的。
    她坐在书房朝西待客的一张沙发上,囫囵地翻了几页。上面好多便签、笔迹,均出自某人亲笔。
    就这样,汪盐顺着某人的笔迹翻图画般地翻了有大半本。
    那端,朝东开的门被吱呀推开。
    门口的人,一身清浅的睡意,脱口就是满满的冷漠, “家里连琅华都知道, 我不准任何人进我书房。”
    “你门也没锁。”
    “不锁不是你进来的理由。”说着, 孙施惠一步迈进来, 他问她, “怎么了, 失眠?”
    “头有点疼。不高兴睡了,手机又充不进去电。”汪盐指指她手里的书,“我只碰了这一本,也不至于什么商业机密吧。”
    孙施惠朝她嗤笑一声。随即再去翻墙面上的一扇门,原来,墙上整面全是储物格,还嵌着一个迷你冰箱。他上回喝的气泡水就是从这拿的。
    孙施惠问她要不要喝。
    汪盐摇头,说一早喝这么冷的,她吃不消。
    某人自顾自喝一瓶冰水,再朝她走过来,看她翻的书。汪盐问他,“你做这些笔记是为了那个赵先生?”
    汪盐虽未曾谋面对方,但他在忙的项目,细枝末节也听了不少。串联起来,她总能明白他在干什么。
    “之前去吉隆坡拜会他的时候,总要提前做点功课。”
    “为什么会想做民博这个项目?”汪盐靠在沙发的一端扶手上,很正经地问他。
    孙施惠乜笑一声,“怎么跟爷爷一样老气横秋的。他是资方口吻,你也是?”
    汪盐没所谓地撇撇嘴,“不说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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