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龙族,甚至龙王都神智失常的魔界宰相,某种意义上,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我知道。”月心疼地瞥了爱人一眼,一千多年和这样的货色共处一具身体,这是什么酷刑啊!和他的后辈都不相上下了!
“还有,你们最好做好准备。”扎姆卡特关照,“我既然流落到魔界,再厌恶难受,我还是压得住那帮活像变形怪的小鬼。可是魔界的人,七魔将,维烈的弟弟妹妹们,一般民众,个个都想再跑来艾斯嘉大杀四方,过足欺凌原住民的瘾。虽然以他们那艘破战舰是开不到这里的,但当初研发出次元通道的两个人类老头很有本事,如果他们手里的科技项目取得突破,很可能直接用质量冲破次元通道的负载,比如维烈在降魔战争用过的移动要塞。这一千年来,次元通道的效力已经减弱很多了,维烈一直有去观察过,在雷雨季节,会有短暂的逆流显现现象,这是又可以开启空间门的迹象。”
“呵,他们以为现在还是一千年前的大黑暗时代吗?”月失笑,温文尔雅的浅笑蕴含着无尽的杀意,“如果他们要来,我随时奉陪。”
“月,你可不要鲁莽。”
扎姆卡特对自己的爱侣知根知底,月看似冷静自控,其实骨子里是个非常激进的黑袍,他现在的身体到底不比以往,就算强行发动时空法阵封闭次元通道,风元素体也会大受伤损,甚至当场消散。
月沉默了一下,如今这个魔力环境衰弱,法师力量和从前天差地别的年代,已经不能承受一场文明战争。就算有龙族的势力,血龙王和白银之谷,龙族同样经不起大动干戈,红龙只剩下五个,连母龙都没有;银龙族也不过数十;黑龙族二十来个;绿龙蓝龙等更少;而没有父母,孵不出的龙蛋更多。
虽然席恩回归,但他推测,因为要弑神,填补失去的神位,调整艾斯嘉倾斜的平衡,席恩恐怕隐居到神界去了,他未必能很快得知地上的变动,而没有降临的渠道的话,席恩很难发挥他的实力。
万一后辈再吃亏,或者众神来个浑水摸鱼,趁机围攻他,月就算不想坐视,他现在的实力也插不了手!简直揪心!
如果能联系上罗比安前辈就好了……可惜罗比安前辈是白袍,未必肯帮我和席恩。
法师镇定下来,心念电转:“那么,肖恩是打算先将维烈赶回去吗?”
“是的,抱歉我把母核的事说得晚了些,维烈已经取消了全体自毁的功能,反而保留了疼痛感应,魔界有些人是轻视他,但也有很多人是真心喜欢他,有深厚的感情,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还不如把维烈踢回去,省得他在这里接应。我们可以想办法联合各城,魔族是这个世界共同的敌人,次元通道又在东城境内,罗兰·福斯不会坐视不理的,有东城的法师力量,加固次元通道至少不是问题。”
月微微叹了口气:“也罢,杀死维烈的仇属于席恩,我和肖恩都不便代劳,先做好我们的事,让这个世界恢复元气,再兴魔法文明,而且接下来……”
他没有说下去,看向东方。
*******
西城宰相的府邸比城主府更豪华,对这位少年时认识的好友,贝姆特十分优待,不但将宰相府修缮得宽敞舒适,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第一时间给宰相送上。
而在刚刚当上西城宰相时,维烈也挺认真地为贝姆特处理事务。他对这个强盗头子同样有一份“友谊”,因为初见面时,他被一群盗贼打劫,收容肖恩灵魂的镜子被抢走,即将掉到地上时,贝姆特用大剑托了一把,让维烈想起在地球,席恩所做的事情,暴露的弱点,他人生的巅峰,虏获的最高的猎物。
所以他装作感激的模样,投入贝姆特麾下,玩一场老板和小弟的游戏。反正他在西城的时间也不多,偶尔帮忙算个账而已,用的还是摩耶的计算道具。
如今贝姆特已经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了,维烈只是在惯性下,在这里办公而已。
他无意识地在纸上乱涂乱画,目光空洞地游移,突然聚焦一个方向,透过落地窗,对上降落在庭园里的身影。
“肖恩!”
看到站在那里的昔日友人,维烈已经忘记白天的不愉快,满脸堆欢地推开窗迎上前,自以为能够轻松蒙混过关。
即使看出对方掩不住的敌意,下意识拉响警报,他昏沉的理智也不担心,因为他已经开启了防护罩功能,肖恩无法打破。
不料,胸口传来一阵激烈的痛楚,眼前金星直冒,仿佛有无形的手掏挖心脏,捏紧他的魔核,一点点研磨,仿佛用尽全力才没有瞬间捏碎,而只是带着深不见底的恨意慢慢刮削。
一眨眼,维烈就惨叫着跪了下来,双手撑地,全身发抖地趴在肖恩面前。
已经让天杖布下结界,没有惊动任何宰相府的人,肖恩神色淡淡地走上前,抬起脚,将趴跪的友人踢过去,一手撩起象牙白军装的长下摆,几乎是优雅地将套着黑色军靴的右足压在魔界宰相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维烈,疼吗?”艾斯嘉的战神柔声道。
“肖恩……”
维烈震惊地注视对方,深黑的眼眸满是不可置信,几乎像是惨遭猎人屠戮的小鹿般无辜。
肖恩稍微用了点力,踩着那个凹陷下去的防护罩,玩味又像好奇地问道:“有多疼?”
上次将维烈变成阶下囚,他就用剑气埋伏在这个禽兽体内,一直等待发动的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苍白的手指撕扯着杂草,沾了满手草汁,维烈痛苦地喘息嘶喊,如果不是肖恩踩着他的胸口,他已经要在地上翻滚哀号,再也忍受不住,祈求的声音带上哀告:“别这样!”
“嗯?”
“停手……停手……肖恩……”
继续催动剑气,棕发青年不为所动,俊颜上冷笑如剑光闪耀:“我哥哥当初要你停的时候,你停过吗?”
维烈喘了两声,突然鼓起莫名的勇气,放声大笑,笑声透出压抑不住的得意和狂气,宛如降魔战争期间那个生杀予夺的魔界宰相。
“他可没有向我求饶过,肖恩!我倒是很希望他求一次!”
肖恩厌恶透顶,厌恶到碰触对方都要当场呕吐,收回脚,俯视这个面目全非的童年玩伴,这辈子最恨的存在:“他没有求,你就可以这样对他?你真恶心,维烈。”
“肖恩……”
维烈勉强翻过身,扬起苍白的颈项,黑眸再次透出深刻入骨的柔软和无助,脸上满是苦苦哀求的悲切,仰视友人和另一个人极为相似的容颜:“肖恩,你是不会明白的,全世界的人都逼迫你,看不起你,无视你的付出,你唯一爱的人不知所踪,无法解放你的责任,我是多么……多么辛苦……多么痛苦……谁来同情我?”
肖恩冷冷注视他乞怜的表情,完全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被他的倾诉打动,只有彻底鄙视的冷语:
“维烈,你真可怜。”
魔界宰相如遭雷击。
这个眼神,就和当年那个像极了基连的男人投给他的目光一样。
漫不经心,弃如敝履。
完全垮掉的感觉从头碎裂到脚,他又重温了千年前那击溃了他的一刻,茫然对视,灵魂碎成一地,无法收拾的残破。
又重重踢了他一脚,肖恩连再投给他一个眼色也不屑,转身决然地道:
“滚回你的魔界,你连让我杀死的资格都没有。”
第五百三十二章 战争阴云(三)
当晚,在西境米亚古要塞办公的吉西安听到响动,惊讶地抬头。
只见维烈打破落地窗直接走进来,清俊的脸庞有着奇异的苍白和冷漠,伸出一只同样白得毫无血色的手:
“弗雷德,跟我走。”
“维烈……?”
法师长尚未反应过来,脑中一晕,胸口传来宛如机械运转的震动。
就在这时,一道清逸绝尘的身影挡在他面前,长长的黑发如同星辉闪耀的夜色,丝丝缕缕都是动人心魄的绝色。
“你不能带走他。”暗黑神清澈剔透的声线同样美妙,伸出的手指在灯火下划出神语金色的痕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世界。”
维烈蹙起眉,感到无法逾越的力量屏障,意外地看了一眼被史列兰护在身后的同胞,最后吐出一句毫无人气的声音:
“弗雷德,你迟早会回来的,不要忘了,你是风之幽鬼。”
接着,他消失在黑色的空间通道中。
史列兰转过身,看了看扶着桌子摇摇欲坠的吉西安,开启和诺因那边的联络和传送。
魔核启动被及时压下并且终止,东境那边虚惊一场,诺因让史列兰先回去坐镇,带上维烈的空间袋,特地叮嘱如果那个烦人的宰相再出现,就把他像塞垃圾一样塞进去,按照月原先的法阵封印好。
不过按照史列兰的说法,他用了神明特有的驱逐术,至少有两个月以上的时间,维烈无法在这个世界停留。
这也足够处理吉西安身上的后遗症。
大殿里,尚未恢复记忆的风之幽鬼与舍弃血统的魔界王储面对面站立,都是神色凝重,良久无语。
“殿下……”
“吉西安,你好点了吗?”诺因关怀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呢?”吉西安苦笑,“我不是也是不死的魔族吗?”
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简直粉碎他的认知,让久经考验的情报部长都有天塌地陷的感触。
他不明白,维烈怎么有那么大的转变,不过他理了理思路,还是有了自己的结论:
“是不是我答应帮维烈寄信刺激到肖恩了?对维烈说了什么?比如绝交什么的?可是——”
他这一刻有点委屈,那对朋友吵架,为什么把气出在他头上啊?他不想知道什么身世,当个莫名其妙的魔族,去另一个未知的破地方再白手起家,他只想安安分分做个世界首富,聚敛三大商会的财产,泡无数美人,谈一段真心的爱情……呃,这个不算,继续效忠一位麻烦让人头痛的主子,替他收拾以后可能减少的烂摊子,亲眼看着诺因登上王位,有机会的话亲手为他戴上王冠,和雷瑟克一起,见证他们从王立学院起就殷切期盼的一刻。
完成他们的夙愿,辅佐魔导国的下一任国王。
可是这一切,也许都不可能实现了。
诺因神色冷淡地摇头:“吉西安,无论维烈跟你说了什么,都不要相信。”
“咦,可是……”
“整件事我没有详细告诉你,影响了你的判断,我也有责任。”诺因开始叙述大黑暗时代的那段隐情,前因后果、神代的秘辛和众神的坠世,听得吉西安震惊不已。
他没想到,肖恩的双胞胎哥哥,那位精灵,是这样大有来头的人物!
命运之子,地狱之主,背神者,如今的魔法神,封印了魔族,带来和平的圣贤者。
肖恩在诉说的时候,只是着重叙述自己和席恩的童年,带着怀念和感伤,和后来的降魔战争,精灵灭族等让人很难有切肤之痛的历史,更像是听他私人的传记,一段被他珍藏的往事,无关那个时代的风云突起,颠覆神明的巨大格局,揭开神代隐藏罪恶的悲壮和不甘,挑战众神的叛逆和胆大包天,千年前让整个艾斯嘉都天翻地覆的爱恨情仇,复仇悲剧,和一段戛然而止,原本能带来文明兴盛的新魔导历初衷,只有国名被不为人知的人们和深深遗憾的圣域保留了下来。
席恩的功绩,就和他被历史传唱的那样无法磨灭,让人尊敬,更令人敬畏的是他的人格。
如果其他法师知道有这样一位前辈被如此对待,历经千年的酷刑,还是被一个魔族,魔界宰相无故制裁,或者一般民众知道,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吉西安理解了月和诺因的态度,因为他也不能接受。
关于囚禁折磨的部分,也许是太过痛切,肖恩只是浅浅提了一句,可是在诺因同样平静简短的话语中,却有了不一样的重量,冷酷的真相让灵魂也紧缩起来。
“那个法器是维烈主动向冥王索取的神器,也是他自己要求对席恩痛加折磨,没有征得肖恩的同意,一直隐瞒他进行?”吉西安难以置信,“可是殿下,他不是这么对我说的,我看得出,他说的是真话!”
“他是没有对你说谎,因为他相信自己说的是真话。”诺因冷冷讥笑。
“?”
“吉西安,你不了解魔界的情况。虽然我也不是全盘掌握,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那是个失落文明的交通工具,本来属于这个多元宇宙,后来漂流到境外宇宙。魔族自称‘摩苏’,在他们的语言中是遗民的意思。为了找回故乡,魔界曾经的统治者在很久以前离开,也许发生了意外,一直没有回去。从那以后,魔界就变成了一个封闭、扭曲的世界,一群拥有强大异能的小孩子在里面称王称霸,统治他们的是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复制人,也就是维烈。”
他紫色的眼眸注视部下:“你说,在这种情形下,会发生什么事?”
吉西安没回答,他有不妙的推测。
“维烈是很可怜,在他十五岁时,他复制人的身世被发现,原本喜欢他的魔族们开始在心里轻视嘲弄他,包括他真心抚养的一群同辈,其中也有被艾斯嘉人称为‘五幽鬼’的人们。”
“可是殿下,我没有……”吉西安困难地道,搜索内心属于风之幽鬼的部分,一些残留的情绪。
“当然。”诺因勾了勾唇,“又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小屁孩的时候什么过分的话都说得出口,但是长大了以后——人只要长大,就会改进自己。可惜维烈不是这么以为,他认定所有人都已经不再尊重他,瞧不起他,复制人的身份一旦曝光,他就再没有尊严可言,可以随时被替换。这种扭曲,恐惧着一切的心态,造成了他开始讨好周围人,封闭自己的内心。”
“过去,他没有勇气抗争,任由自己的伙伴拿捏自己,只要抱着宰相的位置就可以获得自我满足。那是维烈神一样的父亲,他基因原体的父亲基连赐予他的神圣责任,他用这个支撑着自己,希望基连有一天回来,会认可他的努力。”
“当然,基连一直没回去,维烈从期待、绝望到麻木地放逐自我。魔界的历史按照当地的算法超过了三万年,他可没有那么大的毅力维持住那个软弱的自己。但是,他也没有去找过基连,只是原地等待而已。很有意思,在维烈的影响下,其实那帮小孩子一样恐惧着外界,他们从来没有向外探索的勇气,直到意外发现艾斯嘉。用次元通道来到这里后,他们都乐疯了,这是个相比他们的科技,他们的文明遗产非常落后的地方——至少他们这么认为。很不幸,黑暗历的时候,正好是辉煌的魔导历结束,法师遭受残酷迫害的时候,艾斯嘉最弱势的时期。之后我们的世界一直被一群根本没有实际本领的异族踩在脚底,任由玩弄。”诺因狠狠咬牙,深入骨髓的屈辱与疼痛。即使高等魔族因为席恩而被驱逐,可是千年来,魔导国依然在一次次魔潮的肆虐下。魔兽,维烈制造的这些怪物不断践踏着这个国家。
吉西安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惭愧,可是没有,他心理上实在无法进入风之幽鬼的角色,反而对主君的情绪更加共鸣。
诺因了然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
“对维烈,艾斯嘉也是个巨大的转变。在此之前,他的人格早已无力为继,只是混沌度日,但是找到艾斯嘉后,他就拥有一条发泄渠道。”
魔法王座 第4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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