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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子味的落日余晖

    窗外大雨滂沱,成条拍打到窗户,玻璃染上一层白蒙蒙的水雾。这场始料不及的大雨快速浇灭夏季的高温,给全城裹上一层凉气,卧室内的空气湿沉、清凉。
    舒笛一觉睡到下午两点。谁能想到程之衔昨晚的理由如此简单粗暴,气她对自己没有紧张感,质问她为什么不吃醋。
    喜欢他骨子里的卑劣和野性,仅舒笛可见的私有面。得亏他昨晚给她泄愤,这两天舒笛压抑在心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床右侧空的,她伸手摸,床面还有一丝余热的体温,床头两部手机摆放整齐。
    舒笛喜欢这种秩序感,和程之衔在一起她能强烈真切地体会到生活,她短暂人生里逝去已久的东西。
    浑身酸疼,下面有种失重感,胳膊也绑了几十公斤隐形大沙袋。她费劲儿地翻身爬到床头扯过手机。
    开机后快速跳出一排陌生未接来电,舒笛扫一眼归属地,除去两通江城座机,其他全是舅母。
    打开邮箱,最想去的传媒公司给她发了一封终面通知。舒笛看好时间,麻溜儿订机票。
    程之衔从客厅叫她起床吃饭,舒笛嗓子干哑,懒得应他。第三遍时,她不耐烦地从床上爬起来。
    举步维艰,舒笛套上睡袍拖着疲惫的身体出卧室。扑面而来一股牛肉粉丝汤的味道,肚子跟着不争气地嘀咕起来。
    程之衔身穿睡袍,浑身悠闲正站在餐桌前,从破壁机往杯子里倒果茶。
    餐桌上是一大一小两份牛肉粉丝汤,饼丝和小料成堆摊在一旁。
    他听到卧室门口吱呀一声,门把往右下方转动,门缝里露出来一头松乱茂密的黑发。
    四目相对,舒笛愁眉苦脸,头往右靠上黑色门槛挡板。
    程之衔满脸春色,嘴角扯出一抹痞气,“刷牙吃饭!”
    “未来......”她张口声音低哑,舌头和嘴周内壁犯酸。
    生产队的驴都没他能干!
    她翻个白眼,“未来一周你自己睡!”说完艰难地迈向洗手间。
    看她脚下动作怪异迟缓,程之衔止不住地轻笑。
    饭桌上,舒笛对着这两碗油气厚重的牛肉汤郁郁寡欢。程之衔放下手边的杯子递给她,让她先喝茶。
    舒笛推到一边,微微侧脸抬眼瞪他。
    他摇摇头,嘴角漾开笑意,“你连我下面都吃过了,现在嫌这个?”
    她第一次吃那个,嗦棒棒糖的动作,给他含了好久才弄出来。舒笛当即哽住,微腥顺滑的粘液照着食道直往下流。
    她喉咙滚动,不自觉吞咽下去,神情迷离满是媚意,嘴角边还有部分滴落出来的白液,床头灯下程之衔双目猩红。
    舒笛骂他,“我昨晚就该咬死你。”
    程之衔嗬哧一笑,“没吃够啊?”语气贱嗖嗖地,补上一句,“急什么?老公今晚还让你咬!”
    他手法慢条斯理,给她太阳穴旁边的几缕乱发整理好,别在耳后落在胸前,重新变成中分黑长直。
    左边耳轮骨的三颗耳钉全然褪去红肿,他又强调,“你注意点,再养个百来天,到秋天就能换耳钉了。”
    淫欲饱餍。程之衔照单全收她的所有要求,一勺一勺认真撇掉外卖碗边本就微乎其微的油层,淋上魔鬼辣和葱末。
    雨天宜喝汤,宜嗦粉,宜睡觉,宜发呆,宜听歌。牛肉汤香味浓郁,卤牛肉嫩而不柴,粉丝Q弹,舒笛夹一筷子饼丝给热汤降温。
    嫌味道不够,又拆开小盒子倒姜汁。身子暖和,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舒笛吃饭慢,半个小时过去,热汤已经凉下大半。她把碗推到旁边,又想吃香葱卷,命令程之衔现在给她买。
    他让舒笛先把消炎药吃了,而后回房换上衣裤,出门给女朋友觅食。
    不多时,老组长的电话打来。
    男护工去趟洗手间的功夫,又被舅母钻上空子。老组长绞尽脑汁,上网自己查方法,看到有答案说可以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他也要申请。
    舒笛无语至极,给舅母回电话。舅母秒接电话,听筒里依然是她的一阵哭诉。
    她再次告诉舅母,想让舅舅出来,不要去找组长给人家心里添堵。
    不等舅母言语,舒笛掐断电话,给手机设成免打扰模式。
    她提着沉重的双腿,上楼换厚衣服出门。
    *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雨堵车,红太狼前方100米处遇上一起交通事故,舒笛再次踏进病房已是一个小时以后。
    沉重的木门声被风自动合上,撞得人心头一震。老组长来回踱步,听到声响,立刻打起12分的警惕。
    看舒笛一路风雨兼程,他稍微放下心来。
    舒笛给他倒杯水,语气平和,“叔,我是来给您解决问题的。”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她现在来这里是替刘涟妮处理问题,让组长不要担心。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拿班佳琪的语音条给组长听,人身安全保护令国内例子很少,这玩意儿压根不好申请。
    舅母充其量只是过来求原谅,在法律里连正经的骚扰罪都算不上。她给老组长这两天留下的心理伤害和阴影,只能通过正当防卫手段解决。
    “你跟你舅舅本来就是一伙的!你当然向着他说话。”老组长被舅母逼得别无他法,语气十分激动,“我告诉你,我绝不原谅刘平潮。我要告他,我现在就要告他!”
    无奈之下,舒笛先退出病房,给老组长一点时间冷静。她没处理过这种事情,饶是再烦刘涟妮也得给她打电话。
    刘涟妮从电话里给她一通抱怨自己的烦心事,“妈妈已经很累了,一个项目拖了两个月,工人事情不断。小笛,你让妈妈省点心行不行?我工作还不是为了你?”
    她话里态度强硬,不容置疑,“你自己先处理着,你只要把组长安顿好就行。舅母那边实在不行你就去上报,说她私自离院没做核酸,大不了把事情捅大,让人把她关起来隔离。过几天我就回去。”
    不堪入耳的话再次重击她的耳膜,脑内轰隆作响,白红细胞因子快速围剿镌刻,把她堵得水泄不通。
    舒笛抬头看向天花板,深邃的眼睛里飘忽且空洞,婴儿直的长密睫毛轻轻颤动。她闻到一股焦糊腥臭的味道。
    “舒笛。”
    她没应。
    刘涟妮再次喊她,“舒笛?”
    舒笛咽下繁琐过冗的回忆,回答母亲,“我在听。”
    刘涟妮发过脾气,语气好转不好。她说她等这几天解封尽快回来,让她再照看几天,这个病房住不下就换个病房。别再什么小事都来烦她。说完挂下电话。
    舒笛跟组长商量,把他转到高级病房。款款之愚的老组长,一辈子也没进过高级病房,心里又恐又喜。
    看出他神情里的闪躲,舒笛细声道,“叔,真的对不住。您原不原谅舅舅是另一回事,在警察那里您始终保留一切追究他的权利。但现在我得先让您好好修养。等病好了,咱们再说上诉的事情。”
    这番话句句在理,组长两眼花白,也跟她推心置腹,“小笛,你是好孩子。你得记着你说过的话,甭让叔为难。”
    舒笛自然应下,“是明天上午检查吧,到时候我来陪您。”
    看她态度还算诚恳,也向自己保证不会再让舅母来骚扰他休息,老组长欣然接受这个提议。
    舒笛出门联系医生转病房,医生出于病人情绪、休息与楼层治安环境考虑,又看她一个女孩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同意这个做法。她拿着单子刷刘涟妮的卡下楼缴费。
    把老组长安顿好后,舒笛快速消失在这条空零肃长的医院长廊里。
    她要筹划的事情还有很多,时间不等人。
    傍晚六点,雨势渐稀,天色间映出灰蓝两条分界线。
    街边人群车流逐渐增多,舒笛把车停到一个偏僻的加油站。
    排好队后她兀自下车抽烟,站在绿化道草丛边上,给程之衔回电话。
    那边问她怎么又搞消失,还不接电话。舒笛左右为难,只说工作上有事。
    程之衔冷嘲热讽,“睡完就跑的渣女。”
    他特意拐到超市挑的沙瓤冰西瓜和猫耳朵,回家一看女朋友没了。
    舒笛哄他,“我真有事儿,累都累死了。”
    见他爱答不理,她让人在家等着,今晚她不敲键盘,回去专心陪他。
    程之衔冷声答,“你最好是!”
    夏天微雨傍晚,空气里夹杂着大自然里草木泥土的味道。舒笛忍不住深吸几口,浑身舒畅不少。像是劫难过后,灵魂超度新生。
    过了几秒,舒笛再次开口。声音柔和,谧静,娓娓道来,“你再等我一会儿!待会儿送你一个橙子味的落日余晖,给你补充维C。”
    程之衔一直惦记着舒笛胳膊抓伤那次,她说想跟他一起吃冰西瓜。这天晚上两人终于得偿所愿。
    爱在日落黄昏时,舒笛沿途把AD钙奶和雨后落日带回家中。
    她拿着生日时朋友送的网红落日灯下楼,程之衔按照说明书给灯光打到沙发上。
    窗帘紧闭,迷你夕阳光洒向客厅,晚霞渐晚渐浓,浪漫旖旎气息流窜满室。
    斑驳流动的暗橙色光影,折射在程之衔脸上。舒笛安静靠程之衔怀里抱着半个西瓜吃,眼前播放的电影是《泰坦尼克号》。
    程之衔解释原因,“这个片儿是情侣必看影单,别以后人家让我推荐跟女朋友看什么电影,我大脑空空张不开嘴。”
    “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好像以前就没跟女朋友看过一样。”舒笛说完踢他一脚。
    程之衔反应灵敏,没等她踢过来,快速抓住她脚,放自己身上。“你老实点儿!”接着回她刚才的话题,“真没,这不是你把我收了,我才有机会。”
    舒笛又问,“那你打多少年光棍了?”
    程之衔摊开手掌,比了个5,惹得她大吃一惊,反复确认。
    正儿八经的黄金单身汉,阅历、经历以及万物储备量带给他的人格魅力和精神框架,包括他所拥有的一切,舒笛全部坐享其成。
    该说自己幸运呢,还是幸运呢!
    看着眼前男人英酷的侧脸,清晰有向的皮肤纹理,她真实且自然的感受到时间的流动。
    这架强力稳定的能源给她设下一层保护结界,舒笛愈发感到安心。
    影片恰巧播放到Rose拒绝上船,和母亲断绝关系的那个桥段。
    舒笛问程之衔,“你什么时候回江城?”
    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怀里的女人不语,专心致志看电影,姿态慵懒随意。她身体凉凉的,有点缥缈,有点迷离。
    *
    老组长今天心情不错,检查时医生说他气色恢复挺好。最迟一项的检查结果数据,周一下午六点才出。舒笛跟老组长达成共识,检查结果顺利的话,她周二上午来接他出院。
    刚好舒笛周一面试。
    回家路上她和班佳琪钟望语音通话。收到最想去的那家公司面试,别的两家全部沦为替补。舒笛说她甚至想在面完试的中午,去看一早准备好的房子。
    班佳琪让她谨慎为妙,眼前求稳最重要。
    面试当天凌晨5点,她送舒笛去机场,给她戴上老妈编的红绳,随后回家短暂补觉,为新一周工作日的第一天储备精气神。
    舒笛上午的面试比想象里更顺利。对面坐着一位副总经理,一位新媒体部门女经理。
    年龄相仿,谈话内容投机。他们不看简历,只用20分钟时间跟她谈论工作问题。剩下的时间,全部围绕舒笛对本司的规模及运营方向展开。
    舒笛以往的工作经历和人际网,赋予她对行业有种超出常人的敏锐度,以及更深层次的剖析。
    副总经理是姓俞,单名一个繁字,外形高挑俊雅的职场新贵。这位男士的行事作风,和她之前做背调大致了解里相差无几。
    他问舒笛为什么从自由职业者,到他们公司应聘全媒体运营师。从目前收入对比,这个做法并不可观。
    舒笛说她想在未来不久拥有一支杀伐果断、稳健强效的队伍,需要一份965工作保证生活节奏。
    提同行公司不是聪明的举措,大家心知肚明。舒笛需要一个跳板往上攀升,公司需要她这种经验丰富、打法稳定的运营人才。
    女组长对她赞不绝口,临走前她从西服口袋里掏出几颗麦芽糖,递给舒笛一颗红色的。舒笛接过道谢,包装上写着“Good  lucky!”
    走出这幢商务大楼,周围来来往往的通勤服装,她有点神经错乱。
    起床太早睡眠不够,舒笛疲惫上身,强压倦态撑开遮阳伞,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是上午在休息室等待面试时,坐她旁边的女孩。女孩两只深棕色的瞳孔不一样,两颗琥珀镶在眼眶里,左眼外圈带蓝,右眼和大家一样,外圈带黑。
    起初以为她美瞳丢了一只。直到舒笛听到她给电话那头说自己没吃饭,从包里给她递黑巧和坚果棒。
    女孩在旁边饮品贩卖机处叫她,递给她一瓶冰的奈雪葡萄乌龙茶。她向她道谢,说坚果棒很好吃。
    舒笛笑着接过,“也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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