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临不会全信他，但也不觉得他完全在信口开河，伏天临虽然这两天时常折腾地令人不愉快，可有些东西不是亲眼所见是没法胡诌的。
    人族的历史总共才这么多年，有些东西他便是想编也编不出来。
    不过玄临不会因此就被他辖制住，这位至强者稍稍沉吟，不知是不是在以神识同旁人交流，等了一会儿，他才抬头，重新看向伏天临。
    “你同我说这些，难道只是想提醒我？”
    哪怕只有两天的接触，玄临也知道这人族女子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以及好心肠的人。
    “提醒自然也是一方面。”见他终于问起，伏天临笑容温和起来：“我到底和大人有些合作，所谓合则两利不外如是，另一点，我也不太想那位来此统领地下世界，更不想魔主提前出关。”
    “你一介人族，和魔族有什么关系？”
    玄临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他提起魔国之主，可那一位是何等存在，人族不过是这个时代才崛起的族群，伏天临更是年轻得不得了，他怎么会和魔族扯上关系？就算敌对也轮不到人族来敌视，仙魔才是对手，但伏天临言语中好似只担心魔族，不担心仙族。
    听他提起魔主，首席的神色明显复杂了些。
    伏天临沉吟片刻，才在唏嘘之中叹道：“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一两句我没法解释给您听，总之我和魔族的关系不太好便是了，我这么说吧，若是那位魔国之主出关，十有八九要来找我的麻烦。”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讲究，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我’代表他自己，并不代表整个人族。
    不过这种细微的区别，旁人通常也不会在意，玄临显然没听出他言外之意，只道：“找你的麻烦？魔国之主能和你有什么仇怨？”
    不怪他这话自然而然透出几分轻蔑，实在是伏天临的修为没可能和那样的存在扯上关系，若是有仇怨，凭他的修为早就该陨落了。
    魔国之主在上古时代可是连敌对的仙王都要顷刻斩杀的存在，能让一个小小人族在得罪他之后仍然逍遥在外？
    “这事说来一言难尽。”
    伏天临脸上复杂之色愈重，其中事情自然不好详细解释给玄临听，因此他只笼统地说了句：“总之我没骗你，玄临大人，你我如今有相同的敌人，也有相同的目标，我拿这种事诓你有什么好处？至于是不是真的，等那位嗜血神将找来了，自然分晓。”
    这也是实话。
    见玄临面色仍然有些沉静，伏天临想了想，干脆又加了句：“其实你也没剩多少时间了，玄临大人，我就是你唯一的选择和机会，错过了这机会，等那嗜血神将来此，你便有什么想法也无从做起了。”
    这一句几乎把两个人绑在了一条船上，若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对玄临则更重要，不再是难得一见、寻觅许久的人选，而是唯一的可能。
    而在这件事上，玄临不敢赌。
    思及此，这位玄月族强者目光微沉，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还有什么条件，一并提出，不过我提醒你，过分之事我便当没听见。”
    “好的。”
    伏天临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立刻从顺如流点了点头，而后毫不客气地开口：“首先，我要十个名额。”
    “秘中之秘一人只有一个机会，你要这么多毫无用处。”
    那东西并非分配、可叠加的资源，而是类似顿悟那种机缘，多了也没用。
    伏天临却依然点头，并如实告诉他：“这就是第二件事了，我要回家一趟，你、或者让二叔护送我回人族边境，我带一些人族过来。”
    玄临眉心陡然一跳，连语气都稍稍波动了一下。
    “你要带人族来参与我玄月族的秘中之秘名额？”
    这都不是吃不了兜着走，而是丧心病狂地要将整个锅子敲下一半。
    玄月族总共才二十个名额，族中不知多少天骄等着，不给族中自己的天骄，拿出十个给人族，玄临觉得自己昏了头才能答应。
    伏天临却语气严肃地劝他：“玄临大人，你之所以觉得不肯是因为你想法不对，你带着恩赐的想法，自然觉得我过分，可若是合作，这个层面上你我就是平等的，这是条件，并非你恩赐我，请分清楚。”
    首席深谙言语之道，开口就是老pua了。
    玄临凝眉不语，他便继续往下说：“第三，你要给予我一些权力，让我能在魔族附庸之地畅行无阻。”
    说完这三点，伏天临语气稍顿，接了最后一句：“剩下的我还没想到，想到再说。”
    可就这几点，玄临看他的眸光已经不太缓和。
    首席见状再次露出稍许的委屈。
    “怎么了？玄临大人，难道你觉得我的要求过分？我不仅要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取得你想要的东西，我还分享了那么多消息给你，若是我不说，你能知道嗜血神将正在寻找地下世界，以期为魔国之主血祭？”
    “我尚且不知真假。”
    “您没有听过一句话？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这件事的代价你赌不起。”
    伏天临言语间隐晦地规避了所有对自己不利之处，只往玄临要害上靠近。
    他十分明白这位玄月族强者最看重的是什么，杀人最重要的就是诛心。
    如果玄临成为王者，玄月族就可以摆脱魔族控制，至少在这个时代可以独占一方，成为一方霸主，只要是于这件事相干的他都能退让。
    而玄临沉默的表情显然也说明了这一点。
    伏天临丝毫不急，只这么静静看他，等待他的回答。
    许久，玄临果然点头：“我可以答应你。”
    首席绽开一丝笑容：“玄临大人，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我也不骗您。我要为人族寻一线生机，其实和您是一样的，您应该明白，在这个时代，人族和玄月族都不是最强，也很难成为最强，因为我们没有王者，我们所求不过独占一方、偏安一隅，所以你我之间并无什么矛盾，相反，我们反而可以合作，毕竟上古时期玄月族以吸收月灵精华为主，不食血肉，您说对吗？”
    他此刻是抛开了整个魔族附庸的关系，只谈玄月族本身。
    当然，这话指定是半真半假。
    什么偏安一隅独占一方之类的都是伏天临随口扯的，他的目标可是星辰大海，是统治修仙界，想偏安一隅，不可能的，最后都要成为他的小弟。
    玄临依然没有回答他，可神色却更平缓了些。
    虽然伏天临说话的时候总有种让人想动手的冲动，可单从他的话语上来看，他说的也不失几分道理。
    某种程度上人族和玄月族的确很像，两族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可缓解的大仇。
    玄临在良久的沉默后和他说：“让你族长辈来此。”
    “不用，人族之中我做主。”
    伏天临直接挺了挺胸膛，做出一副气宇轩昂的姿态，言语也十分自信：“有什么话您直接和我说，我通知人族就行了，人族一切我都可以做主。”
    主要是他种的‘桃子’，不能让别人来摘。
    也许是有些习惯他这副模样，玄临微顿之后竟然也没反对，只道：“虽是如此，但你若在我族中任意妄为，我依然不会放纵。”
    “这是自然，我怎么会任意妄为？”
    说到这里，气氛算是最融洽的时候了，为了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伏天临当即玩笑道：“您放心，我不会勾搭您族中的美女，毕竟我是个人族。”
    玄临：“……”
    他很怀疑，伏天临有的时候自己也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否则没法这么熟练地说出某些话。
    只是首席却丝毫没察觉。
    两个人交谈了一番，玄临最后还是安排‘二叔’为他护道，之后许是不想再和他多聊些什么，便离开了他房间。
    伏天临送走他之后休息了片刻，拿出一枚黑红色的传讯玉符。
    这是万俟琰的。
    他斟酌着传讯了一句：“琰哥，你还在我们天极宗宗门之外吗？”
    因为天极宗现在住着昙，万俟琰之前一直不敢靠近。
    不多时，传讯符中有了回复。
    万俟琰：“你在哪儿？”
    “我在宗门闭关啊。”
    “不可能，你不在天极宗。”
    “您自己修为不到家，找不到我闭关之处，这总不能怪我吧？”
    “……”
    把天聊死了之后，伏天临才道：“听说您以前叫‘嗜血神将’？”
    “……”
    万俟琰依然沉默。
    伏天临却很有些兴致，继续热情地问他：“您现在修为大概在哪个阶段？靠近王者了吗？距离王者还有多远？琰哥你放心，我不会笑话你名字土的。”
    “……”
    万俟琰不知是不是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名字伤着了，许久都没有回复。
    伏天临又和他说了两句，见他不回答，逐渐没了兴致，最后只有些散漫地传讯：“等我以后成了至境修者，我就取个外号叫嗜血邪将，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和你的名字很搭？”
    许久的静默之后，万俟琰终于再次回了他的传讯。
    “这不是本座的名字，不过是外人的谣传，本座从未取过这种名号。”
    他本身就有自己的姓名，何须另外的名号？
    然而他这句辩解之语听在伏天临耳中却突然激起了聊天的兴致。
    难得见阿琰还会辩解，首席顿时嘻嘻笑道：“阿琰，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土？所以不愿承认？其实没关系的，土是土了点，但听起来还是很有威严，魔国之主麾下嗜血神将……啧啧。”
    最后两声‘啧啧’很有灵性。
    隔着传讯符也看不到万俟琰的表情，但从静默的间隙能感觉到这位上古强者心情绝对不会太美丽。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旁人知道他的名号，可这个旁人不能是伏天临。
    伏天临这人一张嘴损尽四海八荒，万俟琰已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便是白的也能给他说成黑的，而且特别能生事，本来好好一个名号，到他嘴里走了一圈，仿佛成了画本里某些小喽啰特意用来装什么的名字。
    琰哥在良久的沉默后果断地打破了伏天临继续往下的思绪，他简短道：“魔主最近很想你。”
    伏天临：“……”
    很好，连琰哥也学会了对冲是吧？
    一句话散尽了方才的嘲笑氛围，伏天临此刻已经得知他还没来地下世界，便想结束这次交流。
    可万俟琰反而有些不依不饶。
    他不断传讯过来。
    “本座没诓你，吾王最近很想念你，你若有时间可以来仙墓一趟。”
    “想念我？想弄死我吧？”
    首席没好气道：“阿琰，你不要好的不学尽学坏的，骗人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