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 情绪也更加的坏, 她明知道这样不对, 也想要调整, 可就是调整不了,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要跳楼, 自己近在咫尺, 明明伸出胳膊就可以拉住他, 可是胳膊却骨折了,软软的根本就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掉下去。
无力,又无奈。
她跟康康商量,想让他去姥爷家住几天,可是康康坚决不肯,只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颜如许,表达着他的决心。从那天开始,康康再也不提想念爸爸之类的话了,在孩子小小的脑袋里,隐隐明白妈妈的异常都是因着爸爸不在家而引起的。
他虽然嘴上不再提,但每天都在心里头想念无数次,呼唤着爸爸,让他赶紧回家。
康从新离开的第七天,颜如许感觉好似度过了一年的时光。高书记又找她过去谈话,试探让她打起精神来,颜如许敷衍的答应着,回到办公室后审核了一篇黄丽梅写好的稿子,又关心了下江韵的身体,又听王雅妮讲了她家孩子便秘得厉害,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妙招,又听黄丽梅问了陈阳和新交的女朋友处得怎么样……
声音叽叽喳喳的,就像好多鸭子在耳边叫唤一般,听得颜如许心烦得不得了,她想大声骂人,想大喊大叫,想出去奔跑。可她的理智还在,她的理智不允许她变成个疯子。
电话铃响了,颜如许哆嗦了一下。
陈阳过去接了,听了一会儿,捂住听筒转向颜如许,说:“是找您的,好像是您的丈夫。”
颜如许“腾”的站起来,险些被椅子绊倒,踉跄着往过跑,几乎是扑到了放置着电话机的桌子上,然后从陈阳手中抢过听筒,颤抖手将听筒贴到耳朵上,却对不准位置,对了两三次才终于对于,她极速喘息着,喉头里头像是有个小球一般不停的跳动着,她屏住呼吸,发出有些变调的“喂?”的一声。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熟悉的声音:“颜颜是我!”
颜如许的眼泪立刻像是开闸的洪水不受控制的流出,她腿脚发软,站不住的往下溜,幸好一直担忧看着她的陈阳及时扶住,王雅妮立刻搬了个椅子来,让她坐下。
颜如许感觉不到这些,心里脑子里只有电话对面那个人,她想问问他你在哪儿,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伤,哪天回来,但喉头却被那颗小球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康从新听到了颜如许的哭泣声,也哽咽了下,但马上又欢快的说:“颜颜,我已经到粤城了,我没有受伤,在这边还得处理点事,过几天就能回去了。”
颜如许眼泪流得更凶,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发出“嗯嗯”的声音,不停的点着头,她用手背擦着眼泪,欢喜就从心底一点点的蔓延开来,她微笑了起来。
康从新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声音也欢快了些,说:“颜颜,我好想你,想尽快回到你们身边,不过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再等等我。”他一到了粤城,第一时间就是找了电话给颜如许打电话,他想早点让颜如许知道他平安消息。
颜如许使劲的吸了下鼻子,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只是声音有些怪异,“你早点回来。”
“嗯!”康从新听到颜如许的声音后,心里头陡然轻松了,声音中就带出了笑意,“你和康康好好的在家等我,我给你们带这边的烧鹅、叉烧回去,你们对比下咱们去的那家粤菜馆做得正宗不正宗。”
谁在意粤菜馆正宗不正宗!但康从新这句带着调侃的话一下子让两人都对话变得更加轻松起来,颜如许“噗”的笑了,正待要说什么,却听见听筒那边有人喊康从新的名字。
颜如许知道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抓紧时间问:“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康从新立刻回答:“没有,完好无损,一点皮都没有擦伤,你要是不信等我回去了,让你一寸一寸的验看。”
这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了耍流氓,颜如许脸有点红,但却成功的止住了她的眼泪,她喉头里的那个小球也一下子就消失了,就连哭泣而造成的鼻塞都通畅了。
隔着电话,颜如许不能问太多,康从新所做的事是保密的,也不能跟她透露,知道他真的没事,颜如许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这时候,电话那头又有人在叫康从新,康从新只好无奈的跟颜如许说:“我得先挂电话了。”声音中是浓浓的不舍,说着挂电话,却也没有挂。
“嗯,我等你回来。”颜如许也不舍得挂电话,两人想隔千里,靠着电话线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康从新的名字又自电话那头传来,又另外一个人在喊康从新的名字。
“颜颜,等我,我爱你!”说完这句话,康从新干脆地挂上了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传来,颜如许又听了一会儿,才将听筒放好。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全程静默地观看着颜如许,看她演绎出了一个女人在接到丈夫电话后的激动与狂喜,也看到了一朵枯萎衰败的花儿插入水中后,立刻支棱起来,重新盛放后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在颜如许转过来后,全体同事又假装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忙着手里头的活计。
颜如许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回味着刚刚和康从新的对话,禁不住的笑出声来,连日来折磨着她情绪都不复存在,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头被挪开,她呼吸畅通,心也宽敞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个头发丝都散发着喜悦,心里头涌动的也都是欢乐。
这欢乐将她整个胸腔都填满了,从嗓子眼儿里溢出来,她想和人分享。
等她想起来办公室还有其他人的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转头去看,见同事们假装忙碌的样子,心底下有些感动。她又回忆起了刚刚快要摔倒时,有人扶住了她,有人给她拿了把椅子,还有这些天,同事们迁就、忍受着自己,小心翼翼的唯恐惹到她,又想到孙敏,想到高书记都帮助着或者尝试帮助自己。
她头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人不是孤独存在的,彼此之间存在着最朴素的善意。
她笑着,开口说道:“我今天高兴,想请大家吃饭,你们中午还是晚上有空?”
假装低头忙碌的大家立刻欢呼起来,不仅仅是因为颜如许请吃饭,而是她终于缓过来了!办公室里的氛围也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
黄丽梅笑着首先应和:“晚上吧,中午回家跟家里人说一声,还有,我还得带个拖油瓶,我家欢欢。”
其他人也觉得晚上更好,就一致把吃饭时间定在晚上。
颜如许又跟大家说:“我还想请高书记跟我们一起去。”
大家也没意见,高书记这人虽然比较爱讲大道理,爱喊个口号什么都,但没什么官架子,跟大家相处的也挺好的,大家跟他一起吃饭也没什么压力。
颜如许就去了高书记办公室,高书记一看见她神采奕奕,闪烁着光芒的眼睛,还有脸上真诚的笑容,立刻就笑了,说:“好了?”
颜如许有些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高书记,这段时间让你费心了。”
高书记哈哈的笑,很是欣慰,说:“我也不问你是发生了什么,总之你自己调整过来了就好,你要是再不好啊,我这心里头都没底。”
颜如许理了理头发,跟高书记说了自己的来意。
高书记立刻答应说一定去。颜如许又让他定去吃什么,高书记推辞,说:“吃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大家聚聚,你是主人家,你定就是。”
颜如许就不再问他了,回到办公室之后又征询同事们的意见,大家一致决定去吃涮羊肉,然后摩拳擦掌的说得好好宰颜如许一顿。
颜如许心里头也很高兴,让自己无处安放的喜悦散出来。
整个下午,办公室的气氛都非常的愉快,大家恢复了说说笑笑,黄丽梅说:“这两天可把我给憋坏了,颜主编,你可别再来一回了。”
“不会了。”颜如许说,经历过这次痛苦的折磨,即便康从新不乐意,她也得要求康从新不再参与危险的任务。
中午,一出报社门口,就看见了自家那辆吉普车,她一坐上去,就迫不及待地跟驾驶座的孙敏说:“康康爸爸快要回来了!”
孙敏也很惊喜,笑着说:“太好了!”在她的心目中,将康从新当成了首长、前辈,得知康从新平安回来,她真心高兴。
然后颜如许就邀请孙敏参加晚上的饭局,孙敏连连摇头,说:“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去了也尴尬还是不去了。”
颜如许是太高兴了,也是真心感谢孙敏这段时间都照顾,所以才想着让孙敏一块去吃饭的,可是却没想到孙敏和自己的同事们互相不认识,又是两个不重叠的圈子,勉强凑在一起,谁都不自在,还是以后单请孙敏或者用其他的方式感谢她吧。
等见了蔫哒哒的康康,颜如许迫不及待的跟他小声说:“爸爸上午给妈妈打电话了,他过几天就回来。”
康康立刻精神起来,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又跳又叫又转圈了好一会儿,才蹦跳着跟妈妈上了车。
母子两个高兴得又说又笑。
康康一方面为爸爸即将回来而高兴,一方面又为着妈妈恢复了而高兴。小小的孩子终于开心了起来,两颗小腿交叠着一晃一晃的。一听说妈妈晚上要请客吃火锅去,顿时就说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提了一大堆的要求。
颜如许笑眯眯的一一都答应了。
下班后,大家兵分两路,颜如许和黄丽梅去接孩子,其他同事先到紫气阁去占座点菜。紫气阁手切的铜锅涮肉,价格不菲,大家虽然收入不算低,但也不会经常吃,大家因着颜如许恢复正常,又因着马上就要吃涮羊肉了,都兴奋起来,热闹了一个下午,但也没耽误工作,工作效率蹭蹭的,把下下个月的栏目内容都讨论好了。
孙敏开车把颜如许和黄丽梅送到紫气阁门口时其他同事也骑着自行车刚到,正好在门口碰上。高书记就调侃着说:“到底是4个轮子的更快。”
陈阳就接口说:“就是,我们还想着趁您还没来先多点几盘肉呢!”不知道为什么,见证了中午颜如许的失态后,陈阳对她的态度也有多改变,以前的他,这样开玩笑的话面对着颜如许是绝对不会说的,现在的他彻底放下了曾经对颜如许的那份心思,也可以用一颗平常心来和她开玩笑。
紫气阁有百十来年的历史,是一家清真的老字号。大家撩开用烟盒叠成三角棱后穿起来的门帘,就闻到了香喷喷的羊肉混合着麻酱的香味。
“就是这个味,太香了!”黄丽梅夸张地深吸一口,陶醉的说。
涮羊肉有种独特的魅力,便是吃不了羊膻味的人也能吃,闻到这股子诱人的香味,口水就止不住地不停分泌。
顶棚上好几台吊扇不停地吹,每个桌子边上还放了一台高高的台式风扇,大家被碳火烤着,被水蒸气熏蒸,汗流浃背却吃得停不下来。
颜如许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对大家有歉意,真的想请大家吃饭。她所有的喜悦在看着大家热火朝天的吃东西的时候分享了出来。
这顿饭,大家吃得高兴、满足,个个抚摸着肚子,吃个肚儿圆,颜如许也心甘情愿地付账。
康康小肚子也吃得鼓鼓的,他跟欢欢非要挨着坐,两个孩子比赛着吃肉。颜如许都怕两个孩子把小肚子给撑破喽,后面控制着两个孩子,坚决不让他们再吃了。两个孩子没比出到底谁的饭量更大,互相都不服气,吵嚷着下次还要比。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彼此关系增进亲近了不少,在门口告别时还是说说笑笑的,彼此开着善意的玩笑。
孙敏开车到门口来接他们,颜如许等着客人们一一骑上自行车走了才坐上了车。上了车还闻到身上粘着的火锅的味道。颜如许对孙敏笑了笑,问她:“晚饭吃得怎么样。”
孙敏笑:“吃得很好,那花婶给我蒸了腊肉,蒸了鸡蛋羹,特别好吃。”
“那就好。”
孙敏是过来帮忙的,这几天兢兢业业的。自己在屋里头吃羊肉,人家在外头守着,颜如许很是过意不去,还好那花婶会办事,给她做的晚饭还不错。
接下来两天,康从新抽出空来就给她打了个电话,报个平安。已经到了自己国家的地界,虽然康从新还没有回到自己的身边,但颜如许已经不担心了。晚上睡得足,白天吃得好,想着得把前几天耗掉的精神气给补回来。
孙敏还是尽职尽责的当着她的司机、跟班,颜如许跟她说过,自己现在没事了,自己骑自行车接送康康就行,可是孙敏笑嘻嘻的说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得平安的把她和康康交接给康从新才行。
颜如许也就不再说了,免得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中午下班,颜如许擦着点走出办公室,自家的车照常停在门口处,门卫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跟她打招呼,颜如许虽觉奇怪但却没有在意,快步往车的方向走。
拉开副驾驶,她忽地就愣住了,眨眨眼睛,眼睛立时如璀璨的星芒般陡然泛出狂喜的光芒,惊喜出声:
“你回来了!”
颜如许猛的朝着驾驶座上的人扑过去,紧紧的搂住。
康从新满脸是笑,张开双臂迎接她,同时挡住方向盘,防止她磕上去。
颜如许埋进他的颈窝里,使劲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不能说好闻,却令她迷醉。她像是吃了人参果似的,浑身上下五一处不舒畅,她就想沉醉在他的怀里,永远不分开。
康从新呼吸粗重,使劲儿地搂了搂她,然后克制地在她耳边说:“你的同事们都在看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
颜如许这才想起所在的时间、地点,连忙坐正了身体,将副驾驶的车门拉上,不好意思抬头看路过的人们,赶紧叫康从新快快开走。
去幼儿园这一路上,都有或走着或骑自行车的报社职工从他们身边经过。这辆吉普车几乎每天中午晚上都过来接人,报社的职工想不知道是谁都难。想必明天,颜如许两口子公然在吉普车里搂搂抱抱、腻腻歪歪的新闻将传遍整个日报社。
颜如许倒是不在乎,她都习惯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看见康从新之后的喜悦,也顾不得在意她刚刚的行为是如此地不符合这个时代保守风气。
这会儿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康从新的侧脸,眼里头好似要滴出蜜水来。康从新一边看着车,一边抽空扭过头来,跟她眉目传情,两人顾不得开口说话,仿佛能用心意和眼神就能把分别这几天都离愁别绪传递给对方。
隔得这么近的坐着,仿佛都要望穿盈盈秋水。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颜如许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睛从康从新的脸上移开,开始往他全身上下扫射,终于开口问他:“你真的没受伤。”
康从新转头,笑着说:“没有,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我不会撒的。”
是的,有没有受伤把他衣服脱掉就知道了,康从新还没有傻到撒这种谎。
“你瘦了!”颜如许说,不禁瘦了,人也沧桑了许多,眼眶下发青,眼睛干涩充血,不知道这十来天的时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康从新摸摸自己的脸,为了以更好的面貌见她和孩子,他下了飞机就先回了家,洗脸刷牙洗头冲澡,刮胡子、擦擦脸油,换衣服,照着镜子觉得自己捯饬得还可以了,没想到却被媳妇看出瘦了。他也没跟媳妇争辩,说:“前两天没按时吃饭,养两天就好了。”
颜如许嘟嘟嘴,做了个小女孩才会做的傲气又爱娇的表情,说:“哼,你都三十了,还以为跟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似的,恢复力那么强呢!你瘦下去的都是肌肉,肌肉哪有那么容易长上来,你要是硬邦邦的全是骨头硌人,我可不让你上床。”
康从新嘿嘿的笑,经历了几天的逃亡、追杀,再看到妻子,不管她是高兴也好,生气也罢,亦或是撒娇也好,他都觉得弥足珍贵,贪恋地望着她。
见康从新只知道笑,那张刚毅的面庞上全是宠溺,仿佛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说不让你上床你都不急呀?”颜如许故意暧昧地问,这家伙精力那么充沛,对床上那些事儿有着无限的热情,自己都说这种话了,他居然没有表示。
“我知道我家颜颜不忍心看着我难受。”康从新说。
这话说的!颜如许白了一眼康从新,说:“你就仗着我深明大义,欺负我罢了。”
康从新还是嘿嘿的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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