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今晚我晚点过去，你们先开始就好，不用等我。”烟头的火星在黑夜闪烁，男人吐出烟圈，将烟掐灭。他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深呼吸了几口调整好气息，眼角的疲惫恍然间散去不少，睁开眼时已然恢复往常的状态，方才那瞬间的松弛仿佛不曾存在。
    “周总，是418房间。”司机打开车门，原本被车窗隔绝的寒风猛地拔高了存在感。
    周箫下车拢了拢衣襟，和司机吩咐时间后便大步走进了灯火通明的饭店。
    大堂的女经理和服务员们不由得相继抬头望向经过的这个男人，她们虽被他周身强大的气场震慑而不敢靠近，但也努力大着胆子偷瞄他的脸庞，因为确实是，好看得过分。
    今晚是一个老乡为了请周箫帮忙而组的饭局，说是一家三口都来，想让自家女儿下个暑假来他公司法务部门实习。
    周箫今天下午已经听秘书汇报过这孩子的情况，国内top法学院的学生，学历人品没什么问题，完成学校要求的实习学分的同时给简历添个彩也很正常。原本这种小事周箫答应后让人直接来实习就行了，可这家的父亲不知为何异常执着，一定要趁周箫年底过年回老家的时候请他吃餐饭当面道谢，几乎打爆了帮忙转达请托的李庆山的电话。在李庆山苦苦央求之下，周箫只能答应来一趟。
    “你放心，这家人没什么奇奇怪怪的。估计就是女儿好不容易考到首都来，想在大城市安顿，所以想在你这尊大佛前头刷个脸。县城的姑娘出来闯荡也不容易，你到时候稍微陪他们坐坐，走个过场就行。”周箫回想起李庆山的话，推门走进房间。
    “哎呀，妈你别唠叨了，我真的知道啦……”女孩子家嗔怪的声音隐约从门缝传来，又因为门打开的声音而戛然而止。许是因为人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周箫进门后第一眼便撞上那孩子的眼睛。
    “周总来了！周总好，周总好，外头可冷吧？”中年男人笑着走近，亲切而讨好地和周箫寒暄。
    周箫笑着点了点头，礼貌地回声：“林伯好，两年没见您了。您太客气了，您是长辈，叫我小周就行。”
    林父没想到老家人口中宛若天神般高不可攀、像个冰碴子一样冷酷扎人的周箫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一时激动地脸颊都红坨坨两片：“好好好，小周小周！”林母在旁紧跟着应和：“哎呀这孩子可真懂事啊！”
    站在后头的林漪然听着父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讨好，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今晚过来之前父母一直念叨让她在这人面前好好表现，留个好印象。林漪然瞄了一眼眼前这个高她大半个头的男人，剑眉星目下是两片薄唇，他的嘴角虽然上扬，说话的内容虽然平和，但林漪然看得到他眼底不加掩饰的淡漠。啧，不是一个阶级的人。这种人来露个面已实属例外，好好表现有什么意义，人家过了今晚估计就得忘个干净。
    林漪然有个习惯，看到极品帅哥的第一眼脑内就自动浮现“与我无关”四个大字，她从没幻想过自己对帅哥能有什么吸引力，甚至内心对自己的异性吸引力有点自卑。更何况是这个年纪轻轻坐拥所处行业内半壁市场的男人，除了今晚这场被父母强行促成的美其名曰“认识点人，有点念想”的饭局，自己今后的人生和这个人的那铁定是两条平行线。于是林漪然反倒大大方方地打量起来，帅哥不看白不看嘛，而且还是个这么有钱的帅哥，虽然年纪是大了些，但是这种介于少年感和熟男感之间的男人完全在她的审美点上蹦迪好吗！
    随着周箫脱下大衣，林漪然瞄到他紧实的背肌将衬衣撑出有张力的褶皱，一看就知道是长年健身后的成果。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多探头看得更仔细些时，却有一道冷冷的眼光轻轻扫来，她赶紧识相地收了眼神，开启长辈最喜欢的乖乖女模式，眯眼笑着走上前问候道：“周叔叔好，我是林漪然。”
    周箫点了点头。他已经三十岁，比她大了整整八岁，叫叔叔也是说得通的。只不过看着一个已经快大三的小姑娘笑着叫自己叔叔，周箫倒是少见地感受到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帮忙一起凑场子的人也都寒暄完毕后，众人落座，举杯的举杯，举筷的举筷。左不过是那些道谢、应和、问询近况或给面子的互夸。周箫平静地应着林父的嘱托，顺带夸了几句林漪然的优秀。
    林父听了那叫一个红光满面：“小周啊，咱们漪然人看着小小的，那也是县里头文科状元呢哈哈哈！也不怕你笑话，我和她母亲这两家人，真的也是头一回出高材生，这孩子是挺懂事，小周你有实力，有空多照顾这孩子啊。”
    周箫应声：“都是老乡，林伯您放心。”
    林漪然忍不住害臊地红了面颊，老爸真的是……这有啥可炫耀的！害，反正这周箫也不可能真的上心，不算真正丢脸，老人家开心开心得了，随他去吧。林漪然夹了虾肉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用咀嚼的动作让自己恢复平静。
    林漪然听话地顺着父亲的指令和在场的宾客敬酒，这会又被父亲招呼去给周箫倒杯热水。林漪然乖乖地拿了热水壶走到周箫身边，俯身向前倾：“周叔叔，给您倒点热水。”
    “嗯，谢谢。”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不经意间在耳畔炸开冲进耳膜，林漪然身子不禁哆嗦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向周箫的方向一瞥，周箫眼尾的细纹在余光中一晃而过，林漪然感觉自己的心神竟然酥麻了一下。
    周箫将小姑娘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收了收下颌骨，眉梢微微一扬。
    “漪然呐，你加个你周叔叔的微信，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向你周叔叔请教。”林父趁两人站一块了顺势说道。林漪然抿唇站定，觉得周箫不一定愿意，一时不知如何做声。周箫顿了片刻，还是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放到小姑娘面前的桌面上：“你扫我吧。”
    果然，周箫就坐了差不多一小时，便起身说还有另一场更早约好的局不得不去而提前离开了。林父林母也已料到，知道这年轻人的分量，能来一趟已经很给面子，况且这几十分钟相处也是挑不出一点点错处——该说的话不觉间也都已经交代过一遍，气场虽大得让人只敢正经说事，但人也比想象中礼貌谦和万倍——作为多吃了几十年盐的长辈也不得不感叹这晚辈识大体、有分寸。
    “漪然啊，你多和周总学习。”回家路上，开着车的林父忍不住慨叹了一句。林母接上话：“能学得了吗，他那性子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磨出来的，而且商场上的，都是人精。漪然好好读书就好，女孩子家家的，以后考个公、有个稳定工作和家庭不就好了。”
    林漪然没回应这听了一万遍的话，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一个一个闪过眼前的路灯和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她回想起周箫那副游刃有余的大人模样，他高高地站在无论是智性还是颜性的金字塔尖，似乎身处一个自己此生无法涉足的世界，似乎可以拥有所有他想要拥有的东西。天赋确实是一份gift，其中的天堑似乎是像她这种普通人追赶多久都无法跨越的……随着思绪的蔓延，她渐渐收起嘲弄的嘴角，收起眼底名为自我安慰的不屑，只是沉静地望着幽深的黑夜，哈出的热气模糊了窗外的风景。
    强大真好呐。
    强大使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