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温度有些许回暖的感觉了。
窗外的苦楝居然开花了,整棵树的圆顶就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一样,特别的美。
以往,商容很少会停驻在窗边,欣赏这小区公园的路树。
可现今她跟方逮都闲赋在家,倒也是多了些闲情逸致。
总是方逮看书时,她会在旁边忙自己的出庭资料,方逮午睡时,她出门拿餐。
可商容不知道是,每次只要她出门拿餐或是半夜熟睡了之后,方逮就起身偷偷的做家务,他怕商容照顾他太累了,事情多还得干家务。
"方逮,你看我们小区外的苦楝开花了,真好看。"
正坐在电脑前的男人抬头往商容的声音那看了一眼,可惜他在书房只听见她的声音不见其人,他这才往窗外看了下,也没看到她说的什么苦楝开花啊。
方逮轻轻地捂着腹部站起身,才慢慢地走了出去。一走出书房,就看见落地窗的窗帘轻轻的被吹起,商容就靠在落地窗前,拿着她的单眼朝外面看。
"苦楝树开花了吗?"
方逮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商容吓了一跳,她转过身,相机的镜头画面就定格在方逮的身上。
她按下快门,快门声让方逮讶异,但他不习惯被拍照,被拍到了才伸手挡了下,"你想出门爬山踏青吗?"
方逮以为商容在家陪着他,太闷了,所以拿出相机解闷。
商容摇头,她知道方逮现在的状况还不适合踏青爬山。她只不过是觉得外面的树开花了,很美的,所以想用相机记录下美丽的时刻。
就是她低头随意看着单眼的选单功能时,她意外按回十年前她刚买这相机时所拍下的老照片,其中有一张就是在新港桥上所拍的方逮。
"你想看你以前的照片吗?就是当时在新港桥上第一次见到你的照片。我拍下来了。"商容把单眼递了过去,她在想如果能在这段时间里好好地整理他们的感情,那也是一件好事。
方逮点头的接过相机看着照片时,商容才对她这偷拍的行为有些不恰当,她很坦然的道歉,"我那会是在没经过你的同意之下就偷拍了你。我这行为挺不礼貌的。"她见方逮面无表情地细看这照片,她也不知道方逮是怎么想的,总归这照片的肖像权主人才是方逮,"要是你介意我偷拍,我可以删掉。"
方逮看着自己十年前的模样,在这照片上的他还真的挺狼狈的,他当时又黑又一身热汗,因为热而不自觉往上拉皱的短衣袖显得没有那么整齐,小腿跟白色的鞋全还沾上了泥土,胡渣满面就只穿着短裤短袖在车祸现场奔走着,这还挺邋遢的,就不像个文化白领人,要是会被人误认成是蓝领的辛苦工人,他也不意外。
就是他不理解,商容怎么会喜欢这样子的他。就照片上的这副模样,他自己都挺嫌弃的。
他把单眼递还给她时,终于一鼓作气的问,"为什么?当时的我,除了身高跟手长脚长显眼了点,其他的都比不上旁人。我有哪里...值得你第一眼就喜欢?我救人只是本职上的本分,根本不足以挂齿。"
方逮的目光缱卷,他的眼睛特别漂亮,既有他自个的坚定也有女子的柔和,更有活灵活现的情绪。他的眼睛里装满了盼望,他切确的想知道他这般不堪的人,有什么理由能深深地吸引她,被她一眼记在心上。
商容像是被他的眼神给影响到了,她向来知道方逮的眼睛会说话,只消一眼,她就会心不由己的沉了进去,所以她连忙避开,让自己的心跳冷静冷静。
"可是当时的你很温柔,也会体贴别人。"商容的辩解很是轻柔,她只是觉得男人在追求时或是恋爱时对她的好,或许会因为色相或是当下的信息素吸引而对她好的。
可会愿意对旁人伸出援手的男人,再怎么狠心都不会对他喜欢或是喜欢他的人态度不好,商容始终觉得对待老幼妇孺的态度才是观看人品的标准。
而方逮的行为,就是会让她觉得方逮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她觉得有钱有势都敌不过能被他温柔小心的对待着,"我看见你给一个裙子破损的女性伤者小心翼翼的盖上外衣。这么多人,只有你替这女子小心的着想了。"
"反正,我当时就觉得,能当你女朋友的女生一定很幸福。"商容抿着嘴,只要一想起方逮温柔的画面,她就觉得心口暖暖的,因为她跟方逮在一起后,方逮对她的温柔真的比对旁人的温柔还要多上许多许多,多到只要一想起,她就忘不掉他。
商容想忍住眼泪那样皮笑肉不笑的吸了吸鼻子,才转向面着窗外。
她知道自己很爱哭,可是她控制不了,一想起当时十八岁的自己肯定不会知道,她会跟这照片上所暗恋的陌生男人结婚,最后又分离的事实,她就很难过。
方逮发现自己好像又惹哭了她,每每这种时候他就很难挨,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能让她不哭,"我记不清这在桥上的事了,可在本分之外,我只想对你一个人好。"
其实,爱就是这样吧!是有认知偏差的。
站在方逮的角度上,如果她永远不说,方逮就永远都不知道,她十八岁时是喜欢他什么了。
所以,她知道自己对这场失败的婚姻也有一定的责任。
商容把头发勾到耳后,她才真正对他扬起了笑容,"方逮,你很好的。"她看着他的眼神很是坚定,"你是我遇过最温柔,最会替别人着想跟考虑的男人。你要对自己有自信。"
她怕自己说的话太过于感性,连忙假装开玩笑的缓和下气氛,"反正,我活到现在就还没遇过比你更好的男人,不过将来可就说不准了。"
方逮听到前半段本来开心了几秒,他还误以为商容决定要原谅他了,岂知后半段的话却让他心碎。他根本无法设想着,如果商容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时,他会有多忌妒难过。
他只敢呆板地走向她,可是他刻意小心翼翼的保留着人与人的距离感,更显得压抑。
他们明明是相爱的,可中间却隔着些什么彼此都不敢打破的墙。
"商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真的已经认知到错误了。"他着急解释,吞吞吐吐的样子显得有些过分的老实。
商容避开方逮的眼睛,她垂眸需要一点冷静,"我早就不生你气了。只是...我还是害怕这些错误跟误会会给我们两留下永远都无法抹灭的芥蒂。"
因为,她已经很明白的确定,自己不是幼稚的只为了跟方逮持续怄气,而拒绝他的。
她只是还不确定,他们彼此的心结有没有松解开过。
假如他们之间的问题,依然存在内心的某个黑暗的角落,那这问题迟早会成为一颗不定时的未爆炸弹。没人知道,哪时候会炸裂,最后伤人伤己。
如果无法回到会让她感觉舒适放松,完全能投以信任的亲密关系,那她宁愿不要。
所以商容尽管心里难受,还是只能坦诚所想,"我怕就算复合了,我们迟早还是会因为这解不开的芥蒂又互相伤害或是分离的。所以...我目前没办法给你答案...我很抱歉。"
商容一口气把想说的全说完了。
她看着窗外的苦楝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如今,她还挺开心自己能认知到,她到底要什么,为什么不要什么。
甚至能勇敢地拒绝跟坦然的接受。
而那股积累在心中的怄气跟苦闷,也烟消云散的全化解掉了。
她觉得很舒坦。
可是方逮却愧疚的低着头,他伤口疼,心也疼的乱七八糟,一股鼻酸之意就冲着他的鼻尖眼眶而来,他的手掌捂着伤口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本还就发白的嘴唇,又显得很是干涸,倒是有了几分病人的样子了。"对不起。但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原谅。我真的很抱歉。"
她看着方逮的样子,也有些过意不去,她不想伤害他,但是更无法虚情假意的欺骗他,"我不用你做些什么,也不需要你委曲求全,我说过了,你是个很好的男人。只不过,当下的我们并不太合适...继续在一起。"
"或许哪天你身边会有其他的女性伴侣,我承认我会难过。但就算难过,我也无法为了自己的自私,或是害怕失去你,就对我们之间的问题视若无睹。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以后可能会有孩子,有了孩子之后就不再是我们两个成年人能简单沟通的问题,会有更多更复杂的问题产生。所以我很抱歉,我让你伤心跟失望了。"
商容说完,就转身回房里,因为她知道自己看着方逮伤心的样子,她会心疼难挨,或许下一秒她就可能会不忍心的投降,被他的温情降服。
在商容进房后,他的内心生出深深的不解跟黑洞,他不理解既然商容觉得他好,为什么又会觉得他们不合适。这种似是而非答案,比告诉他哪边不好,哪边需要反省,还让他更捉摸不透。
他颓废的走到椅上坐下,焦虑无措的揉揉自己的头发。
有点发痒的头皮,让他更加烦躁。
在住院期间他就拜托楚以霆每两天过来替他洗次头,因为其他医院里帮忙洗头的医院职工,都是女性。他实在不习惯让别的女性那么近距离的接触他,甚至直接触摸她的身体。可从出院后的这两天,他就这么一直忍着,忍到他这有洁癖的人快受不了了。
商容在房里就揉着小熊的耳朵发呆时,突然听到外边像有物品掉落下来的巨响。
她瞬间站起身,生怕是方逮上洗手间跌倒了。
她跑了出去,进到浴间时,就看到方逮不止头发连眼睛都沾上泡沫了,他的手还在面盆水龙头冷热那处摸不着头绪,连她放在洗手台的卸妆用品也全被他不小心给打翻了。
商容吓的马上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立马就走过去抓住方逮的手臂,不让他乱开热水,要是不小心烫伤了就更糟糕了,"你别乱动。我给你擦擦眼睛。你想洗头什么不告诉我呢?"
被泡沫给弄红眼睛的方逮,他的表情显得无辜,吞吐才开口,"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我又总惹你哭。"而且细想之下,他实在没脸请求商容为他多做些什么。
商容快速的把自己的袖子折起到手肘,那么爱笑的姑娘,也会有真的生气的一面。
她垫着脚尖,扶着他的肩膀,先擦掉他头发上的泡沫,"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我讨厌你这种什么都想自己扛的性格,我讨厌你什么话都不说,我讨厌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
商容不理解方逮这人怎么这样,要是伤口裂开了怎办?她越想越气,气的胸口上下起伏,气的想狠狠咬他几口都不解气了。
方逮默默的蹲低,把头低下,又担心他刚才洗头时把浴间弄的湿答答的会害商容滑倒,像是潜意识的在她身边把手臂倚过去想护着她。
可听到被讨厌时,他反而没有那些压抑了,反正他好歹知道他可以往哪个方向去努力了。他讨好的不自觉把声音放轻,"我知道错了,我会认真的反省改进。可是...我没有把你当成外人。"
"结婚后,我就知道...你是我这一辈子最亲密的亲人了。"他别过眼神,害臊的不敢跟商容直视。明明就泡沫给弄红又干涩的眼睛,让他有点难受,可这心里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难挨了。
商容当然知道方逮是真心的想跟她成为家人的,为了让当时的她有安全感,方逮一结婚把他的银行卡跟银行存折、房产证、户口本都交给她。唯独不告诉她,他身上还背负着什么压力。
为了结婚买的房子,为了不让她上下班去挤公交车跟搭地铁给她买车。
这些都建立在,她当时只是个刚毕业毫无收入也没有存款的小姑娘身上。
她知道方逮就是个这么老派的人,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这是他爱她的方式。
可是她还是很生气。
商容替他从新洗完头发后,也不知道是在生气他,还是在生气自己,气鼓鼓的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别人都说,哪有夫妻不吵架的。
可奇怪的是,他们是夫妻时,根本就不曾吵过架。
现在这种没有任何关系,只像是室友或是老友的关系,反而却开始吵架了?
可是说是吵架,其实也是不准确的,因为根本只有她一个人在生闷气。
第一百六十一章苦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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