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之际,谢知鸢颠着赢来的银子回到家中,谢夫人将人拎到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小姑娘白白嫩嫩一如往常,还乖乖地看着她,这才放下心。
她知自家女儿从小便有些缺心眼,在些许细枝末节的地方总显得天真单纯。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找个老实人嫁了也算安稳,可知鸢她生的着实过好,自去岁及笄之后,那求亲的踏破了大门,多是要她去当妾的,气得谢夫人用扫帚把人都扫出去了。
她摸摸女儿的头,叹了口气,怕是小门小户没权势的护不住她。
好在陆老夫人也喜欢她,已答应帮她相看相看。
谢夫人从丫鬟手中接过热水泡过的脸帕,边给她擦脸边问:“今日上课时夫子可有问你问题?”
谢知鸢皱皱鼻头,她从娘手中拿过帕子,“我不是小娃娃啦,”说着她又摇了摇头,欢快地说,声音软糯清甜,“自娘与院长说过之后,便无夫子问我了。”
她这般说着,却暗暗心虚。
谢知鸢算是“非长之才”,通过药类制科选拔入的大学府,从小缺的心眼子全都补齐在医术上了。
可就是如此,才被那些古板的夫子批为歪门邪道,时不时上课就要点到她,回答不出便叫她站到门外,或是打手把子。
一日她没忍住,回家后与娘说了,谢夫人直接提着菜刀找上了院长,那院长答应的好好的,可。。。
这夫子却丝毫不畏,按他的话来说,他们家世代受圣人荫庇,岂是一个商户之妻能置喙的?
谢知鸢想着那些人如何嘲讽自家母亲,揪揪手指头,她不能再叫母亲替她出头了,她忍忍便能过去,但不愿要母亲遭人骂。
擦完脸后,谢夫人带着女儿进屋用晚膳,谢老爷前几日去临川带药材,是以不在。
谢知鸢拿起碗筷正扒着饭,小脸塞得鼓鼓的,谢夫人笑着看了一会,又问道:“明日学府休沐,阿鸢是又要去找爷爷吗?”
谢知鸢点点头,她慌忙地嚼啊嚼,把口中饭全都咽下后方才开口,“爷爷叫我去医馆练习练习。”
在医术上,谢知鸢自小天赋奇佳,药材方剂过目不忘,自从被御医爷爷带着,时不时还跟着下乡帮周遭村民解个头疼耳热的,被大家笑称为小神医。
如今爷爷致仕,开了个医馆,谢知鸢得了空就会去帮忙。
谢夫人见她高兴的样子忍不住叹口气,她将女儿额前不小心垂落青丝勾到耳后,和声道,“那定要小心行事,遇上来寻麻烦的,不必客气,所幸你表姨他们也能护着你。”
谢知鸢点点头应好。
晚上谢夫人给她掖了掖被角,见女儿一双雾蒙蒙的鹿子眼乖乖地瞧着自己,没忍住摸摸她的小脸,笑着道,“阿鸢早些睡,再睁眼便又是一个好日子。”
“阿娘也要睡得好好的。”谢知鸢笑得眉眼弯弯。
*
翌日,天气蓦地转热,四喜翻找出前几日刚做的齐胸襦裙。
谢知鸢被她提溜着穿上浅粉色齐胸襦裙,她迷糊着低头看了眼胸前,那黛色衣带在前胸交叠,曲线凸显,莹莹玉色微露。
她无措地捏捏带子,四喜略睁大眼,羡慕地一看再看,感叹道,“这才过了一年,姑娘发育的忒好了点。”
“或许是吃的多了。”谢知鸢支支吾吾,她梦中的场景再次浮现,男人的视线恍若带着热意慢慢淌过那处,表哥好像,也是这般夸她的。
洗漱完后,谢夫人揽着谢知鸢上了马车,临走之际叮嘱四喜,“若是有那等无礼之徒,直接将其打出去就是,有什么主子给你垫着,千万别手软。”
四喜点点头,拍拍胸口,“放心吧夫人,包在我身上,咱这武艺也不是吹的。”
马车三拐四拐出了弄堂,不一会穿过热闹的坊市,来到一处医馆。
医馆门口放置着大棚,其下已有不少人排队,见气派的马车停在门前,纷纷朝这边望过来。
马车上先是跳下来个着锦衣的丫鬟,那丫鬟生得英气无比,眼风一扫,吓退一堆人的眼神。
那丫鬟小心翼翼扶下一位娇小玲珑的小姐,粉色裙摆沾透春风,扬起水般的弧度。
脸白白嫩嫩,下巴尖尖,秀发如墨锻般压在头上,抬眸望来之际,那双翦水秋瞳里的波光闪烁,不过多时,那道倩影便消失在药堂门口。
“这是哪家的小姐?”一个伤了手的小贩看呆了一瞬,好奇地问。
旁边的老大爷乐呵呵作答,“她可是这仁心医馆谢太医的孙女,别看谢小姐娇娇弱弱的样子,医术真真是绝啊,”
说完指着小贩的手又道,“你这点小伤,保准一下便能搞定。”
医馆内,西侧小厮们忙忙碌碌裁药材、称药材,东侧摆放着一张大木方桌。
木桌后,一个满脸慈祥头发半白的老者眯着眼给人把脉,不过几息,他提笔写下一个条子,让病人自个去抓药。
谢知鸢走到爷爷身边,叫了声他。
谢老太爷摆摆手,要旁边的小厮给她放了条凳子。
“阿鸢嘛,今日还是从望、闻开始。”
谢知鸢边坐下,边拿过册子,应了一声。
她咬着手指头,全神贯注听着爷爷的提点,又望着病人的面色,提笔写下症状与对应法子。
晌午过后,老爷子正巧被一个人家叫走了,说是那人直不起身子,只能让他上门看看。
谢知鸢被掼下做了这主治的,不过好在经验丰富,分析起来也头头是道,让不少因其年纪与容色担忧的百姓们又放下心来。
正把着脉呢,门口却传来喧闹声,谢知鸢叫四喜去门外看看,不一会几个家丁馋着一位穿深紫锦衣服的老太太进门来。
谢知鸢微抬眼间,瞳孔微缩,她一眼便认出那是诰命服,不仅是因为她曾在陆老夫人身上瞧见过,她还在梦中见过。
那老太太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跟在她身边的婢女满脸焦急地进来,在看见谢知鸢后,那焦急转为了失望。
“谢太医不在这吗?”心急之下,她礼也顾不上行,直接到木桌前问。
“阿爷他去别人家里看病了。”谢知鸢心乱如麻,却还是拾起镇定回答。
那婢女满脸的失望止也止不住,道了声谢便叫上家丁搀扶着老夫人往外走。
“等等!”谢知鸢猛地回忆起梦中这位老夫人便是因着救治不及时没的,一时之间也顾不得梦是真是假这种荒谬的猜想,忙唤住那婢女,声音颤抖,
“这位姑娘可否让我先为一试?”
似是看出那人的不愿,谢知鸢掐着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那嫩甜嗓音也不自觉带上些许严肃,
“此处便只我家这么一处医馆,若想找别处,那也得赶上一刻钟的马车,我虽年幼,但也诊过不少疑难杂症,如若姑娘不信,那我也没法子。”
谢知鸢性子虽软,对于医术却有着自己的底气与傲气,也只有在这方面,她才显出几分坚硬与执拗,更何况,如若情势按梦中所说,不救,这位老夫人必死无疑。
周遭人也在劝,
“是呀,让谢姑娘试试吧。”
“谢姑娘的医术极好,上周我那小儿子便是被她救回来的。”
那婢女没法子,咬咬唇让家丁们把老太太放在木椅上,她行了个礼,“那便麻烦姑娘了。”
谢知鸢退半步朝她安抚笑笑,而后蹲下身,将手指搭在老夫人的腕上,感知片刻,瞳孔骇得一缩,这竟是六脉皆无。
第3章 、梦变
医馆内,人头攒动,引得街上不少人朝里望去。
一辆玄色马车经过,车厢两侧刻着“陆”的字样。
车内,陆明钦听见杂闹动静,眼微抬,他记得此处应经过表妹他们家的医馆。
他冲暗处招招手,“下去看看。”
一旁的疾烨忍不住提点,“主子,那厢太子还在等呢。”
陆明钦并未作答,只淡淡瞥他一眼。
疾烨身子一颤,不敢再多说,朝外闪去。
医馆门口,众人探头探脑,俱被四喜一把子推开。
圆脸的丫鬟嗓门贼大,“我家小姐说了,要使风频往。”
她叉着腰,凶神恶煞站在门前,倒叫大家顿住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发生甚么事了。”一个过路人问。
“谢太医的孙女谢小娘子在给人看病呢,听说那个贵人连脉象都没了!”
“什么?那可如何是好,这不是......”
一道叫唤声打破了此处的杂乱,
不一会里面传来春迎的叫唤声,“老夫人醒了!”
而后是少女软甜的声音,“老夫人必是有风寒的旧疾,身子素弱,想必这两日因转暖懈怠了,昨夜又受了寒,寒气深入阻塞经络,是以脉闭,日后且得留意些。”
*
东宫。
殿内立着的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慢悠悠地散着烟,一个身姿窈窕的侍女拿着个盘子,正要撤去里头的炭块。
殿内过闷,陆明钦立在窗边,日光从外边淌进来,给他单薄修长的身姿渡上暖色。
“今日怎来的这么晚。”
一道玄色身影自他身后屏风处踱出,边朝他这边行来边伸了个懒腰,俊朗的眉眼带上些许慵懒,“害得孤实在遭不住,小憩了一会。”
侍女忙低头,太子虽每逢陆世子都表现得如此轻松惬意,但平日实非好相处之人。
“路上耽搁了点事,”陆明钦想到方才见到的场景,微蹙眉,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现今如何了?”
太子宋誉启挥手招退侍女,在她们下去后,紧锁眉头,
“老二近日小动作不断,最近还唆使刑部郎中黄忠源发作了那大理寺丞,明摆着便是要叫自个人顶上吧。”
大理寺丞虽只有正六品,但权职极重,且大理寺性质特殊,缺判案掌刑狱的能人,简单来说便是好升官。
陆明钦如今尚未入朝,也只略有耳闻,是以思忖道,“那大理寺丞是缘何被扣。”
太子气的转身拿起木檀案上的杯盏,抿了一口,才继续道,“那大理寺丞名唤陈沂,年纪不大,倒是固执,在断刑狱上委实不错,可惜这次陷入礼部侍郎言焕身死的案子里。”
“父皇本就对此事极为看重,那言焕如何死的想必你我心知肚明,老二本想推出个人当替死鬼,却不料被陈沂查出些东西来。”
太子又拿了一盏茶递给陆明钦,陆明钦接过后垂眸睨了眼浅淡的茶水,“查出的那人,是谁?”
太子瞥他一眼,想说他明知故问,不过依旧答了,“那自然是黄忠源的老上司贺延喽,你怎的问孤这?”
陆明钦轻笑一声,他指腹摩挲了下茶盏,“这便是了,他这人狡猾,挖不出什么东西,但——”
他看向太子,话意陡转,“如若未曾记错,贺延他儿子嗜赌。”
每晚都能梦到清冷表哥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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