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鳄鱼

    门后来人面生,年逾不惑,打扮地中规中矩,两条眉毛用眉粉描过,黝黑地像两条圆珠笔打出来的短粗直线。
    她是林梦的远方表妹林圆,早些年移居南方,今年听闻北方学区房价格大跳水,于是摩拳擦掌想来取取表姐的生意经。
    林圆狐疑地打量着门外的男女:“你们是?”
    门内再度传来另一个女声:“是姚述吧?圆圆你先让孩子进来呀。”
    姚简听出是林梦。
    她静默地回望了眼姚述的面颊,才知道他今天约好要走门串巷拜访亲戚。
    “你就是姚述?”林圆冲姚述点点头,又偏过头瞅瞅姚简:“那你是姚述的……”
    “我是他姐,您好,我是姚简。”
    她迅速调整好气息,不至于令林圆察觉有端倪。
    所有人都爱他,真的,所有人都爱姚述。
    哪怕林梦也爱他。
    她曾经不止一次把自己锁在房间做练习题,门外林梦感叹着草根出身姚述从众多从小开始接受美育的富家子弟里突出重围,拿到校荣誉。
    林梦说:“这孩子多招人喜欢。”
    姚简的圆珠笔在作业本上划来划去,她即不甘又得意,她想,那当然了,他是我弟。
    姚述对内对外的如鱼得水更衬得她笨拙、偏激。
    年少轻狂时她发誓要活得跟姚述不一样,她要抛弃她不擅长的人际交往,抛下所有不够爱她的人,去亚马逊雨林为鳄鱼的从生到死拍摄一套高质量纪录片。
    她也未必不能出人头地。
    姚简自嘲地在心底笑了下。
    选择性地忽略被所有人爱着的姚述正凝注她的侧脸,瞳孔中挤满她的倒影。
    林圆手脚麻利地迎他们进门,嘴里念叨着——哎呦回自己家换什么鞋,快进来快进来。姐,你可没跟我说小简都长这么大了,我还看过她照片呐,当时才上高中!从小到大都这么板正漂亮,你们家这儿女双全的,可真有福……
    她这才知道,不见踪影的老爹刚巧今早带着宝贝儿子看牙去了。
    屋中烟雾缭绕热气腾腾,有男有女聚在被移走的餐桌旁打牌喝茶。林家亲戚齐聚一堂,大多是生面孔。唯有两三个姚简还算面熟的姚家亲戚正在阳台百无聊赖地摆弄打火机,为自己即将熄灭的烟头再点上一簇青烟。
    见姚简和姚述进门,许多人冲他们点点头,自我介绍一番后便一心杀回牌局。
    林圆撇撇嘴,对表叔表姨投身牌局这股劲头很不满意,埋怨他们对稀客照顾不周:“每天都来打牌,打惯了还成习惯了……你们吃水果哈,不够姊姊再去拿。”
    林圆热络地称自己为姊姊,在辈分上被姚简两人占了便宜也浑然不觉。她认为自己有义务在其他人都不知所谓的情况下撑起林家的礼数。
    往常招待亲戚这种苦差事都由林梦来做,但她表姐自从搬进学区房,便三天两头地肩疼,今天才做完针灸还不足半小时,肩膀水肿未消,待人接客自然不能面面俱到。
    说起来,他们这些亲戚实则都是来照顾林梦的,照顾病患倒未照顾出成效,那张牌桌倒是被照顾地生出老茧似的磨损。
    这导致端坐在客厅中央长沙发上的林梦颇显寂寥。
    客厅两张沙发,一横一竖。
    沙发前雕花茶几顶乘着还未开封的12寸蛋糕,是给姚朝伟的生日礼物。
    姚简恍然大悟。
    家里亲戚齐聚一堂也不全是为了打牌赌博作债主,焕发第二春的姚朝伟要充长辈,过个子女绕膝热热闹闹的生日。
    她看着蛋糕有片刻的晃神。
    她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也不能全怪她,自成年后,她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太清,还要经人提醒才能记起。陆东羿曾不可置信地挤兑她,说她人生在世,活就活一个难得糊涂。
    每到这种值得纪念的日子,姚简总是心思淡漠,打钱了事,比起应付亲人间的其乐融融,大抵在亚马逊斗鳄鱼要轻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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