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思量片刻,才缓声问道:“你来京城这一年住得可还习惯?”
赵玉堂笑道:“没什么不习惯,就是太干了,早晨起来总得多喝些水润润喉咙。”
沈澜点点头:“这天一冷起来,路上往来不便,好在你如今住得更近,下雪天也不难捱。”
赵玉堂还没见识过京城的冬雪,笑了笑:“能到进璋书院得先生们教诲,属实不易。便是天寒雪深,也没有不来的道理。”
沈澜看他一眼:“你的心思都放在诗书上,常人自是不能和你相比。赵兄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
话至此处,沈澜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神色极细微地变了变:“懒散一些,怕受冻的人在那样的天气大概是不会来了。”
进璋书院中的勋贵子弟,能分出五六分心神在念书上的不足一半。沈澜的话,赵玉堂是认可的。
不过,赵玉堂望了眼湛蓝的天空,语气有些担忧:“定远侯府到进璋书院有一段距离,下雪天怕是不好走。舒小姐如今日日都来,不曾懈怠,等冷下来,她这一路过来就不方便了。”
沈澜不知为何有些心烦,喝了口茶水才抬眼看向赵玉堂:“舒沅她是最不需担心的那个。只要她想,万事即刻妥帖。凡是她想做的,没有做不成得不到的。所以她在家中也无多大差别,省得来来回回,徒惹出许多麻烦。”
赵玉堂有些惊讶,盯着沈澜看了片刻,才温声道:“正是因为如此,舒小姐才会顺着心意行事,选她更想要的那个。”
两人相对而坐的地方装饰雅致,墙上挂了副寒江独钓图。舒沅那般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这种画不会出现在她学宿里。
就算是读书习字的地方,她应当也布置得富丽精致。
沈澜的目光在其上停了两息,将杯盏往桌上一放,声调微变:“先前我知道你在进璋书院过得艰难,但一直不清楚你遇到了什么事,只看到你在赵逸和越九川他们跟前不大自在。因为这个缘故,舒沅起初让裴见瑾入学,我心里其实有些担心。”
沈澜抬起头来,看向窗前树影,勾了勾唇角:“我怕她不明白这些私底下的弯弯绕绕。叫裴见瑾也跟你一样,必得谨慎周全才能相安无事地待下去。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一步,是我错怪她了。”
提起舒沅,赵玉堂神色一正,下意识维护道:“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裴见瑾,他这人,也与我不同。”
沈澜面露愧疚,点了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再说宋先生对裴见瑾赞赏有加,他未必会输于你我。”赵玉堂笑道。
沈澜想起舒沅在裴见瑾身上花的心思,眉头一皱,很快又松开,只说:“他学有所成,才不辜负舒沅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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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夫前来诊脉,又问了舒沅近日吃食,捋了捋白须,道:“这天还不算冷,姑娘不妨再出去走一走。”
春桃昨日说她气色好,舒沅还没放在心上,今日顾大夫也这般说,舒沅才知爬山散步的益处。
若认真数下来,除去每日往进璋书院去的这趟,在外走动的次数不多。但再少,也远远超出往年。
沈彻经过沈老尚书的考问,这一个月的苦读初显成效,沈彻不由得意起来。沈老尚书点了头,准他再出府玩两趟。
沈彻知道有个好地方。
“开福寺西边有一片枫林。不用上山,环境清幽,这两天过去,应当还能赶上赏枫的最后几日。”
裴见瑾学画,自然得多看这书外的尘世风物。这天也来了。
舒沅和楚宜先到,在开福寺西边的枫林跟前下了马车,裴见瑾他们还不见踪影。
沈彻说此处不需爬山,的确如此,但仍有一段距离。舒沅立在树荫中,抬头一望,便看见远处还停有七八户人家的马车。
楚宜被旁边的摊贩吸引了注意力,走过去与小贩攀谈起来,片刻后,楚宜兴冲冲地回到舒沅身边:“那个人说开福寺前边那个卖桂花糕的阿婆出摊了,阿沅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舒沅想起她上次跟裴见瑾去开福寺,一路走走停停,不禁对楚宜口中的“很快就回来”感到羡慕。
舒沅站在树下,眼看着楚宜脚下生风地往开福寺走去。
没等多久,裴见瑾和沈彻到了。
“你们怎么才来。”
舒沅怀疑的目光落在沈彻身上,沈彻立即自证清白:“不是我误了时辰。我们在山下遇到一个要到开福寺上面出摊的老翁,他的儿子上去了还没赶回来,车上的货又卸不下来,我们就停下来帮了一把。还是是裴见瑾先看见的。”
沈彻说完,发觉楚宜不在,又想起那天和楚宜的争论,不由道:“她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会不会照顾人?”
“算了,我看今天人也不少,我先过去占个好位置,让你们好生休息。”
沈彻脸上恨不得写上还是我最体贴几个大字,转身就直奔枫林。
舒沅不久前才对裴见瑾稍有改观,不成想今日他便有了这般善行,心中越发愧疚。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裴见瑾如今离了那些居心叵测的恶人,和她日日相对,又有贤师益友环绕,他自然也与先前不同了。
舒沅思及此,轻声问道:“累不累?”
这段路走起来颇为轻松,舒沅能轻易跟上,抬起头就能看到裴见瑾的侧脸。
裴见瑾理了理袖口,目光从远处回到她身上,说:“那老翁生得枯瘦,身上没两分力气。我和沈彻帮他却只是举手之劳,并不辛苦。”
许是方才帮人搬过东西,过后又一刻未歇,匆忙赶来见她,裴见瑾手臂上青筋隐现,放下衣袖遮住,裸露的手腕仍有些发红。舒沅抬头看了眼,他的脸也比平时更红一些。
见状,舒沅便道:“等下到了那地方,你同我说说话,歇一会儿。”
舒沅从前跟沈彻和楚宜出来玩,都是她在原地等着,他们两人各自去寻些乐子,四处闲逛,等看到新鲜事,或者凑够了热闹,拿着买来的吃食回来找她,然后绘声绘色讲一讲他们遇上的事和人。
迎雪听到这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这点小事,裴见瑾压根不需要特意休息来蓄足精神。迎雪心道,况且主子今日就是专门为着舒姑娘她才出门游玩,不管累不累,主子大约都会守着小表妹寸步不离,哪还用得着提这一句。
裴见瑾唇角微弯,点了点头。
又走了几步,裴见瑾忽地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舒沅。
舒沅接到手中,没急着拆开,虽然已经闻到了甜甜的气味,还是问道:“这是什么?”
“老人家感激我们出手相助,给的山楂糕。”裴见瑾道。
闻言,舒沅两只手好好捧住油纸包,生怕没拿稳,抑不住唇边的笑,语气微扬:“一定很甜很好吃!”
裴见瑾漆黑的眼眸溢出点点笑意,他摇摇头:“老翁说他家的山楂糕,是有些酸的。”
舒沅自知不能做颠倒酸甜这种糊涂事,但实在为裴见瑾的改变感到欣喜,胡乱点头应道:“吃点酸的也好,解腻。”
她手里的不是普普通通的山楂糕,那可是裴见瑾一心向善才得到的馈赠。
迎雪在后头看得口瞪目呆。
主子是越来越会哄小姑娘了。
半路上遇见那个老人家,裴见瑾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迎雪那时正想上前问是否有何吩咐,不料裴见瑾亲自走上前去,温声问询。
原是有如此用心。此刻回想起,迎雪不由心生敬佩。
第50章
◎唯独这一片不小心落在他的衣袖上。◎
舒沅捧着宝贵的山楂糕,缓步往枫林深处走去。
京中五体不勤的贵妇人有时心血来潮,会特地到京郊的庄子上亲自种菜,或是种下果树。等个几年硕果累累,再去摘下来,分发给亲朋好友。
这些果子大多不如运入京中的甘美,但胜在有趣,延请亲近友人的筵席上时常以此招待,围坐闲谈,聊起这些琐事,她们个个满脸喜色,遇到几个懂行的,恨不得再多聊一聊怎么让蔬果生得更好。
舒沅无法像沈彻和楚宜那般四处行走,用来打发时间的大多是些足不出户便能做的事。
读书习字,作画学琴,听曲品茶自不用提,莳弄花草这事曾有人提起,但实在费劲,舒沅怕又养死几盆花花草草,便搁下了没试过。
这会儿拿着裴见瑾给的山楂糕,舒沅唇角翘了翘。
这也算是她看着长出来的“果子”呢。
仔细想想,那些分享种菜心得的贵妇人,最常提起的就是要时常留心,多多照看。这点上,舒沅自觉做得很好。
不多时,舒沅看到沈彻站在树旁朝他们招手。
放眼望去,沈彻果然挑了个适合坐下来赏景的好地方。
仆从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再请舒沅和裴见瑾前去。
今日天色大好,晴空湛蓝如洗,仅有的几朵闲云悠悠飘荡,美得像名家精心画就。
此处已有风雅至极的松间清泉,不远处传来一阵引人入胜的琴声。
舒沅循声看去。
好多人啊。
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三五成堆,在枫林中游玩。除去几个闲坐着的公子,其余都各自忙着,有人弹琴,亦有人作画。视线往旁边一挪,还能见到在溪畔对弈的风雅景象。
沈彻抬手挡着阳光往那边张望,对面已经有几个眼熟的公子哥热情地招了招手。
纨绔小公子到哪都是玩得最轻松的那一拨。风雅事都往旁边一放,他们凑成堆,桌上摆满了盘碟,显然吃得开心。
沈彻见到熟人,盛情难却,自要去过去聊几句,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我过去看看。”
舒沅作为病弱小姑娘,面前亦是摆了各色吃食,和对面纨绔公子是差不多的排场。
舒沅有吃有喝,还有裴见瑾在边上,当然不会拦着沈彻,旋即点了点头。
楚宜一路跑回来,发现沈彻不在,挑了挑眉:“我们三个分了,不给他留。”边说着便拿出了热腾腾的桂花糕,还有四个漂亮的竹筒,里头装的是汤饮。
谈起沈彻,舒沅又往对面看了眼,发觉那群人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此时有几人沿溪走来,没了树影遮挡,舒沅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真是热闹。
周淑尤和方苓走在前头。后面跟着的是梅晏之和其他几人。
未免太过凑巧。今日这趟出行,不想见到的,不该见到的人,都凑齐了。
舒沅心下微紧。正烦恼之际,下巴被人捏住往旁边一转。
楚宜送了块香甜糯软的点心到她口中,甜香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心头烦忧。
楚宜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舒沅,哄小孩一般,轻声问道:“好吃吗?喜欢的话,下次还给阿沅买。”
舒沅细细品尝,眼眸微弯:“好吃!”
楚宜见舒沅吃得开心,大为满足,挨着舒沅坐下,和舒沅有来有往地聊起来,倒把裴见瑾晾在了边上。
微风轻拂,树上有枫叶离枝,轻飘飘地坠落下来。
裴见瑾难得有如此闲暇,静静地看着舒沅和楚宜说话,唇边带着轻浅的笑。
一片红叶落在裴见瑾袖上,他垂眸看去,还未有动作,舒沅便伸出手捏住了叶柄。
舒沅还在与楚宜闲谈,目光忽然与他对上。
我救赎了暴戾太子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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