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长在那般苦恶境地,便是有些恶念,做过错事,又如何呢。他错过许多,没有和她一起长大。
裴见瑾瞧见她的神色,片刻间便读懂了她所思所想。
裴见瑾眼睫微垂,轻轻叹息。她太心软,总是能被有心人抓住这个短处,欺瞒哄骗于她。
他既然知道她心软的毛病,又舍不得她,也只好利用一二了。
第73章
◎落水◎
初雪未至,京城的天空澄澈湛蓝,令人心醉。
安国公府近来办了好几场宴席,但皆与裴见瑾无甚关联。不知府中人是否是见他在念书上头有几分天分才不来打扰,总归是给了他几分清净。
宋夫子有心栽培裴见瑾,舒沅自然乐于见他在进璋书院久待。
季考的重压一去,其他事便又摆上了案头。
一湖之隔的大长公主私宅中丝竹不断,画师众多,舒沅一露面,大长公主便将人拐了去。
大长公主周遭侍奉的丫鬟皆有几分手艺傍身,若非精通文墨,便是能做得佳肴。大长公主地位尊崇,哪怕天寒地冻也有最好的食材。
舒沅甫一进门,侍女便上了一道香气扑鼻的汤。
大长公主手上拿着账册,目光落到那汤盅上,轻轻叹了口气:“这些补身益气的东西,没一个滋味好的。叫他们试过百回,也只能做成这样了。勉强还能入口,你尝尝。”
待舒沅尝过,大长公主又道:“前些天有季考占着心神,沅沅怕是也累坏了。不如在我这住一阵子,等你爹娘回来,保管将你白白胖胖地送回去。”
舒沅抬头,眼巴巴地瞧着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红唇微勾,含笑点点头。
“应能在你生辰前抵京。”
舒沅弯了弯唇,欣喜都写在脸上。大长公主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声道:“沅沅还是小姑娘呢。”
大长公主话音一转:“……却已经是个小骗子了。你不登门,我养着的一帮厨子都没了长进。”
舒沅愣了愣。按理说进璋书院和这处宅子只是咫尺之隔,但她甚少起这个念头。
大长公主在她额上点了点,含笑道:“好。不逗你了。这读书的事,我还能不清楚?季考到了眼前,除去经文典籍,其他事都会抛之脑后,是一丝一毫也想不起的。”
大长公主常住的宅邸遍植花草。入冬前几不用香,从枝头折下花枝插入瓶中,满室皆是花香。如今天气冷下来,才又用起香炉。
常在帘后奏琴的乐师今日没有过来。屋内一派静谧祥和。
大长公主一年到头住在外头。虽不管镇国公府一大家子的事,年关将近,还是有些推不开的事要禀到她跟前来。
吴姑姑递了礼单,将上门那人的话原样带到。大长公主听了,只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吴姑姑退下后。大长公主才转头朝舒沅一笑:“当真是日久见人心。这位登门的邹大人,数年前还是个不知何为低头的耿介书生。如今也学会厚着脸皮再找上门来。”
舒沅在脑中搜寻一番,她不认识姓邹的官员。
大长公主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脸上的笑微微敛去,多了两分严肃正经的意味:“境遇一转,人心随之而变。沅沅可明白这个道理?”
舒沅手中还捧着茶盏,轻轻点头,眸光明澈,看着绝不是随意应和的样子。
大长公主轻舒了口气,温声道:“这书院里的清俊学子多得是,个个不同,有入眼的多关照两分,尽可上心,但切莫待人太好,只在心里想着那一个。最好在外多结识些人。”
舒沅不知怎么扯到这上头来,在大长公主探究的目光中,显得有些无措。
大长公主将手按在账册上,指尖在上头轻轻点了点,凤眸流转,自有种难见的韵味。
舒沅被看得双颊泛起微红,抿紧了唇。
舒沅今日到进璋书院并非特地为裴见瑾而来,是谢老先生要见她,想与她谈些事。
等舒沅离去。大长公主忽而皱了皱眉,将账册撂到一边。吴姑姑不需主子示意,便急匆匆近前来,扶着大长公主歇下,又轻轻按压着额头纾解疼痛。
好一阵子,大长公主才缓过来。吴姑姑心下酸楚,屋内没有旁人,相处二十来年的主仆间便说了几句贴心话。
微开的小窗中灌入寒风,遮蔽视线的轻纱轻轻扬起。二人闲话几句,而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许久,吴姑姑唇边溢出一丝怅惘无奈的叹息。
大长公主轻阖双眼,面容略显憔悴。片刻后,她睁开眼,若无其事地起身,整理衣袖的动作一丝不苟。
待正了衣襟,大长公主坐于古琴前,抬手随意拨弹,而后凝神想了想,拿起旁边的曲谱修改一二。
大长公主含笑又看了几遍曲谱。伸手将曲谱随意扔到吴姑姑怀里。
“已改好的东西,替我收拣起来。”
*
谢老先生的住处静谧安宁,冬日里老先生亲自晾了柿饼,比外面卖的更胜一筹。青枣捧着柿饼正吃得开心,转头见舒沅踏进院中,想起老先生的吩咐,青枣连忙收敛神色,快步迎了上来。
“先生做的柿饼,姑娘带些回去?”
“姑娘何时来的,外边竟也没人传话,您稍等,我立马去沏茶端来。”
青枣难得一见的殷勤。舒沅不冷不热地点点头,没答话。
青枣一路将舒沅送进屋中,也憋不出其他话来。等见到谢老先生,青枣才歇了心思,同谢老先生使了使眼色,而后悄悄退下。
谢老先生在秋日里还有兴致侍弄菜园,如今彻底冷下来,手沾上水都得好一会儿才能焐热。没有干农活的心思,谢老先生今日的穿着可谓仙风道骨,有种难得一见的大儒气派。
谢老先生是长者,起初问了几句舒沅的学业,舒沅便一一作答了。
谢老先生又道:“为学之道,在于勤勉。有一日松懈,便使得三五日的积攒都白白浪费。你能如此,在进璋书院这些学生中,颇为少见。”这是将舒沅夸了一遍。
“但又不可勉强。便是圣人,也没有件件皆精,般般都会的。你若难以抉择,便也可不选。”
舒沅轻轻放下茶盏,与谢老先生饱含深意的眼神对上。
舒沅霎时明白过来谢老先生的用意,无奈道:“良药苦口。先生再如何说,药也是得吃的。”
谢老先生喝了口茶,似乎觉得没滋没味,满脸遗憾地放下,才道:“无酒无肉的日子实是艰难。”
谢老先生愁眉苦脸,似乎真是受不了这种苦楚。
舒沅稍作思考,便道:“先生的书画受人追捧,百两千两也卖得出。我似乎没有劝说的必要。先生病根未除,到时又犯病,我只等先生到聚仁堂来送银子。既顺了先生的心意,又能如我所愿给贫苦人家多发些过冬米粮,两全其美。”
谢老先生捋了捋胡须,摇头道:“你这丫头长大了。这张嘴越来越厉害了。”
“昔年侯府请了女夫子给你启蒙。劝你读书时,说什么多读书才能不叫人蒙骗。你那时年纪虽小,却已经明白些道理,口齿清晰、一本正经地跟那女夫子说,没人敢欺负你,更不会有人敢骗你。”
谢老先生颔了颔首:“这话也没错。”
这事于舒沅而言,太过久远。她记忆已然模糊,此时听到自己幼年之事,有些羞窘,低声道:“那幸好母亲将我生得如哥哥一般好学,也是能静心念书的。”
谢老先生看她一眼,沉吟道:“就是画技上总是不开窍。我这里有几本书,你拿去看。”
舒沅接过。这是从书架深处取出两册封面斑驳的书,书页泛黄,已经有些年头。
谢老先生将卷轴挪开,又想起一事,看了她一眼,道:“若这两册旧书也无成效。我看你也不必舍近求远,那裴家六郎如今足以教你。”
舒沅握住书册的手紧了紧,有些犹豫。
她拿律例去问他,便是想让他多看两眼,将这些祖宗流传下的律法谨记于心。其他经文,她也并非全然不懂,在他讲解时能稍有回应。
可她的画,实在是丢人……
除了叫他知晓她画技不精之外,又有何好处呢?
舒沅如此说服了自己。正欲同谢老先生说话,轻霜面色匆匆地推门而入,朔风寒凉彻骨的天气,轻霜跑得双颊绯红,上气不接下气。
谢老先生先前一壁同舒沅说话,一壁动手收拾着随意摆放物件的小几。
轻霜急急忙忙地闯入,平日里最为妥帖的人,此时连门也忘了掩,直直往舒沅跟前走来。
轻霜满身寒凉,她神色凝重地靠近。舒沅还能分出心神细细思忖,究竟发生了何事。
远在边疆的父母一切如常,已安排了归京事宜,如今兴许已经上路。哥哥在刑部做事,身边随从皆是武艺出众之辈,再稳妥不过。
裴见瑾大约在藏书阁或是阁楼等她。进璋书院里外空荡荡的,不如平时热闹,应不会有人前去招惹他。
舒沅如此想了一遍,很是安心。见轻霜形容焦急,舒沅只能想到是轻霜家中出了事。
正欲开口同轻霜说话,轻霜便到了眼前。
“姑娘,裴六公子出事了。”轻霜眉心紧蹙,语速急促,“奴婢远远听人喧哗,见湖中当真有人落水,立马叫人去救。”
漆黑的瞳眸微微睁大。
舒沅将轻霜说的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但似乎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第74章
◎我会比旁人做得更好。永远不要丢下我。◎
若非轻霜神色焦急,直直地看向她。舒沅连一个字也不会信。
如今是什么时节?
放在往年,早已落下初雪。湖水冰寒彻骨,若落于水中,不啻针锥之痛。
舒沅脑中嗡地一响,张了张嘴,喉中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前一刻她还在想,他如今照着平常学子的路径走下去,在书院有她庇护,必能安稳妥当地等到归宫那日。
他们几乎日日相见,秋日有大半日子待在一处。他和她上开福寺,又往林中赏枫,在人声鼎沸的街巷中并肩同游,品尝刚出锅的软糯甜栗,豆糕甜浆。
她所识之人不多。在她知晓的人里头,那些亲近的表亲便是如此和谐融洽。
一路疾跑,舒沅脑中浮现过往桩桩件件,一颗心沉沉下坠。
扑面而来的寒风刮红了她的脸,气息紊乱而炽热,捏紧的掌心也出了汗。
不多时,便远远看见了湖边的六角亭。漆红木柱在萧索冬景中显得有些刺眼。
舒沅心跳猛地加快,勉强压下喉中不适,朝六角亭跑了过去。
疾风刮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这短短的距离似乎变得遥远起来。舒沅只恨自己不能立时赶到他身边。
那时别庄一阵狂风骤雨,除去身在其中之人,有谁会关心这匆匆而来的大雨呢。而他的小屋破败,窗纸上横有数道裂缝。除去他,亦无人知晓身在其中的滋味。
远处聚集了数个闻讯而来的年轻学子,他们不明事由,既见有不少仆役为裴见瑾前后忙碌,便只远远站着观望。
我救赎了暴戾太子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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