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肩尚在颤抖。
“你是……”
赵寺正还没讲完,那女子忽然抖的更厉害了。
苏芷涵见状,上前一步,站在离女子最近的地方,将她与其他人隔开。
“姑娘,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是谁把你抢到这里的,你大胆的说,有我们大人为你做主。”
女子果然不像方才那般抗拒,甚至能抬起头,只是还不敢正面看苏芷涵。
“我……我是被……是被沈大少爷抢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沈大少,结果人家根本没有预想中的慌乱,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笑意,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苏芷涵以为他会矢口否认,却不想沈大少非常直接的承认了。
“男人嘛,大人您应该也明白,总是会喜新厌旧。”沈大少慢条斯理的系好里衣,“我就是一时冲动,看这姑娘长的挺好看,就想纳个小妾。”
赵寺正都听不下去了,“纳妾用抢的?”
沈大少笑笑,“姑娘脸皮薄,肯定不能当面答应,也就是跟我玩欲擒故纵呢。大人见笑。”
苏芷涵转向一边,怕自己忍不住现在就让他知道知道怎么个擒法。
“是我不对,我反思,姑娘一会儿我就送回去,该给的赔偿一个子儿都不会少。”沈大少似乎处理的驾轻就熟,还和赵寺正套近乎,“大人看我这认错态度还算端正吧,来人!给大人上茶,大冷天儿的怎么能叫客人在院子里站着。”
赵寺正抬手,“不必,例行公事而已。”
此时,搜查其他院落的侍卫们也回到前院,没有再搜到其他证据。
沈大少一听就乐了,“还能有什么证据,我府上可是干净的很,大人莫不是听了谁的谗言?”
苏芷涵忽然道,“大人,下官请命再查一次,由下官来查。”
赵寺正脸色很是难看,主要是目前搜到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回去没法交代,当即就点头同意。
苏芷涵带着一队侍卫前往后院,她先是打听到府里下人住的院落是在南院,接着又确认府里会针线活的一共五人,三名丫鬟和两名婆子。
胡玉儿背上的伤口是死后被人缝合的,衣服也被换了新的,这样被打捞上岸时,在付郎中的混淆视听下,才没有人注意到其背后有伤口。
因为下葬时颠簸,背后凝固的血渣子掉到棺木里,成了角落里黑红的不明物。
苏芷涵站在几人的房门外,冲后边一挥手,“搜!”
侍卫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儿的功夫搜出来一堆针线绣品以及没纳完的鞋子。
她细观鞋子上的针脚,与缝合胡玉儿伤口的手法大致相同。而且用线都是绣线,这种绣线并不常见,大多是皇家贡品,经过赏赐或者赠礼转到大臣的手上。
“这是谁的?”
一个姓张的婆子颤颤巍巍出来认领,“是,是老奴的。”
她原想胡玉儿背后的针脚如此潦草是因为替其缝合的人紧张害怕,可今日见了样品才知是正常发挥。也足以证明这个人已经习惯处理这样的事,为沈大少爷善后成了常态。
既然他们都不拿此事当做事,那么也不会太注意消除痕迹。在沈府的某个角落里一定还留有胡玉儿的血迹。
尸体能被扔在哪里缝合?应该是阴暗且很少有人去的地方。
搜查的侍卫尽数返回,再无其他的新发现。
苏芷涵没有表明态度,而是状似寻常盘问,“张婶儿,你在沈府平日里负责什么?”
“老奴只负责一点针线活儿,还有少爷好酒,老奴比较擅长酿酒。”
苏芷涵眼波微动,忽然想起来他们搜来搜去,都是在地上搜。
第十三章
她弯唇道,“经常酿酒,势必是有酒窖了。”
婆子大惊,赶忙否认,可是为时晚矣,苏芷涵已经即刻派侍卫去沈府酒窖进行搜寻。这个地方只有张婆子和两个小厮会进来,其余人等是从来不许去的。
侍卫提着灯笼在前走,苏芷涵随后走下石阶。天气仍旧天寒地冻,酒窖里更是冷的能结冰。墙壁上凝结着冰晶,唯有一处传来水珠滴答滴答的声响。
苏芷涵顺着响声寻过去,酒窖里码放着大大小小的酒坛,在最里面的角落中留有一处空地。
“大人,您看这里。”侍卫惊呼道。
最里面的墙壁上布满血迹,像是有人拿一盆血往上泼洒才能留下的痕迹,地上也是星星点点的散布着血痕。她蹲下身,在乌黑的血块中发现些许线头。
这绝不是一个人的血,沈府涉及的命案可能不止胡玉儿一桩。
苏芷涵回头看向身后的酒坛,忽然道,“把坛子都打开!”
随着一声令下,侍卫掀开最近最大的坛子,酒味儿迅速弥散开来,味道里没有张婆子所言的果子味儿,反而多了一种腥味。
凑近查看的侍卫突然大惊道,“里面有头发!”
接着,苏芷涵命人拿来竹竿从坛子里挑出湿漉漉的墨发,它们团成一坨,散在地上倒分开了,每一缕粗细差不多,都用红绳系着。
其他的酒坛相继被打开,令人更加震惊的是酒里不仅有长发,还有不明的暗红色肉块,可又不像是猪肉羊肉。
苏芷涵将搜出的一干物证以及人证全都带到赵寺正面前,张婆子和两个小厮早就六神无主,兴许他们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人找上,以为有沈家的庇护便可以为虎作伥。
“都是少爷吩咐我们做的啊,有,有个道士跟少爷说,用少女的头发和心肝泡酒可以延年益寿,时间久了可以长生不老。所以,所以才到处搜罗贫家女,先糟蹋了人家,再一刀毙命。”张婆子缩着脖子全都交代了。
赵寺正看着这些骇人的东西,面如寒霜,“沈少爷,你还有何话好讲!”
沈大少咬着牙,一脚踹到张婆子身上,狠声骂道,“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侍卫们迅速冲上去制住沈大少,将其胳膊扭到身后,他越是挣扎谩骂,侍卫们下手越狠,直将其拧脱了臼。
沈大少杀猪一般的叫喊着,被押下去的过程中还在挣扎,“你们不能办我!我爹是当朝户部侍郎!”
沈府的其余人等皆被押送回大理寺衙门,不过一个晚上的审讯,全都供认不讳。沈大少虽然在外头闹的凶,可一到衙门里,看到审室的各种刑.具,立马问什么说什么。他不仅承认强抢杀害胡玉儿,同时也承认派凶截杀胡舟。
沈大少自己都记不得到底害了多少姑娘,能记得的就有四个,他先是强抢民女,再加以杀害,然后丢给张婆子他们处理。缝合刀口,有的剪下头发,有的挖出心肝,制成酒酿。剩下的尸体会被运送出府外,一般是抛到荒郊野岭掩埋或者丢到河里。
他往日选中的目标都是毫无背景的老百姓,唯独胡玉儿家里相对富裕,有个开粮食铺子的爹。也正是因为如此,胡舟不相信自己女儿死于意外,想要往上告,成了沈大少的心头大患,这才派人杀了胡舟。
人证物证俱在,当事人也已经承认罪状并签字画押,沈府别苑已被查封,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收押大理寺地牢。同时付郎中也被削官关押,治故意包庇之罪。
此案的结果才递交圣听,次日早朝上,户部沈侍郎脱去朝服,当着君臣的面负荆请罪,痛心疾首的哭喊自己教子不严,愿意领罪。圣上念其在朝贡献,罚了他一年的俸禄,禁足三月。
赵寺正举着卷宗看了三遍,直觉大快人心,看到苏芷涵时,开怀的笑道,“丫头,这回你可立了头功了,多亏你坚持,不然真让这丧心病狂的畜生逍遥法外。”
苏芷涵拱手,“大人过奖。”
“诶,不是过奖,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赵寺正合上卷宗,欣慰道,“此次一举解决两桩案子,很快便可以结案了。”
“大人。”苏芷涵忽然道,“可不可以先不要结案?”
赵寺正闻言,面露疑惑,“为何?凶手不都抓到了吗?”
只见苏芷涵微微蹙眉,“下官觉得其中可能还有其他线索。”
从寺正阁出来,苏芷涵脑海里还是关于这桩案子的疑点。如果就此结案,赵寺正可以交差,她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获得进入卷宗内阁的机会。
但她真的可以允许就这样结案了吗?
记得师父曾经对她说过,解决一件案子的初衷就是将真相公布于众,让施害者受到应有的惩罚,令被害人得到安息。
“喂,芷涵!”周丝蓉跳到她面前打招呼,嬉笑道,“恭喜恭喜,头一个案子圆满完成。”
苏芷涵笑道,“谢谢。”
周丝蓉奇怪的打量她,围着她转了两圈,“案子破了,你为什么好像不高兴?”
苏芷涵摇摇头,“我觉得这个案子尚未结束。”
看似一切都顺理成章,其实有些地方是说不通的,就比如既然付郎中已经与其勾结把案子摆平,胡舟一个平民又有何惧?值得他冒险再一次杀人。如果沈大少有不得不杀死胡舟的原因,定然是胡舟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而她在现场根本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作为证据的物件。也许是证据已然被沈大少派去的人拿走了,可这又不能解释为什么沈府里还堂而皇之的留有那些血迹。
那些痕迹没有被特意掩盖,足矣证明沈大少有恃无恐,且过后还会继续作恶。他没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也就不可能发现胡舟掌握了对他不利的证据。
苏芷涵走出衙门,马车已经停在门口恭候多时了。小厮掀开车帘子,待她上了马车,便勒起缰绳调转马头,朝着苏府行去。
第十四章
从大理寺到苏府大约半柱香的路程,如果抄近路便是穿过两条街过一个深巷,再走一段人烟稀少的空旷小道。
中间没有泥泞不平的路,马车颠簸甚小,苏芷涵在里面坐着,脑子里还在想胡舟案子的细节。
突然,马车剧烈的摇晃起来,苏芷涵回神,扶住车壁稳住身形。
“小姐!小姐,有刺客!”
苏芷涵掀开车帘,就见寒光逼近,她一把揪住两个小厮的后襟将人丢进马车,旋身躲开逼近的数把长剑,跃下马车。
数名黑衣蒙面人随着她追下马车,招招致命,可见是专门冲她一个人来的。
长剑犹如毒舌吐信,嘶嘶破风。说时迟,那时快,苏芷涵劈手夺过其中一人的宝剑,转身挡开其他剑锋,反客为主,一时间竟让黑衣刺客落了下风。
只见她纵身跃起,枫红衣裙于半空中翻飞,寒光乍现之时,所有黑衣刺客瞬间倒地。
苏芷涵抬脚踩住其中一名黑衣刺客,还不等问话,那刺客突然头一歪,瞪着眼没气儿了。
其他的刺客几乎同时毙命。
苏芷涵强行掰开刺客的嘴巴,大量的黑血往外涌。
看来是早就服了毒。
刺客身上没有任何物件可以证明身份,基本上是死无对证。
没想到她还能让别人派出杀手死侍,这人会是谁呢?
这时候,马车里的两个小厮颤颤巍巍下来,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圈尸体,吓得差点撅过去。
苏芷涵丢掉长剑,擦了擦手,“你们看见什么了?”
两个小厮扑通跪地,声称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苏芷涵又道,“不对,你们看到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马上改了口,分别称自己看到了。
可苏芷涵却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大理寺升职记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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