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把她说的这些话,转述给杜爸和后妈听,他们也不能说,秦管家说这些话是不安好心。
但珍卿就是能听出来,她那话音里别有用心的意味儿。
珍卿对秦管家有这种感觉,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才来谢公馆时,有好几回,秦管家有意无意地,向她暗示一件事情:
她后妈和杜爸结婚两年,先后怀过两个孩子,但不幸都没生下来。之前后妈怀着孩子时,从来没想过接她过来。直到两个胎儿都流产,才想着把她这继女接过来。
虽然这也是事实,但秦管家是给人做事的,主人家行事有疏漏的,她要是懂事,该帮着查漏补缺才是。她却有意无意,向女主人的继女,透露出这种意思来。
还有一回是做夏装,八月初的时候,大家的夏装早做好了,秦管家叫佣人分好之后,送到各人房间里去。
结果单单没有珍卿的。
秦管家跟她解释说,原是当初晓得五小姐来,给五小姐定中式西式的衣物,数量实在太多。
秦管家说后妈特意吩咐,让他们把五小姐的衣服,单独放在另一家新起来的、名声也很响的东光裁缝铺做。
东光裁缝铺质量好、出货快,可以让五小姐早点穿上新衣。
结果被后妈寄予厚望的东光裁缝铺,突然接了一个大宗生意,这些散活儿就耽误下来了。
秦管家一再强调,太太原是一片爱女之心,再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请珍卿千万别误会。
秦管家以为珍卿是乡下妹,把她当个苕一样拨弄着玩,但珍卿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苕。
她就趁着出门的机会,往东光裁缝铺扫听了一番。
这才晓得这个裁缝铺,确实接了个大宗生意,是给驻守海宁的吴大帅的军队,赶制一大批军装被服。
有军事命令在那压着,人家一个小小裁缝铺,根本不敢跟当兵的作对,不得不放弃赚钱的正经生意。
这个秦管家跟珍卿解释,却故意含糊其辞,不向她说明东光裁缝铺的苦衷。
要是心思重的小女孩儿,这种事难免要怪到后妈身上。
因为是后妈特意交代他们,把珍卿的衣服,跟大家伙的都分开,单独放到东光裁缝铺做,然后结果却是这样的。
一个乡下来的小女孩儿,本身对后妈就怀抱戒心,这件事就会让她对后妈印象更坏,无形中加深继母女的隔阂。
这个秦管家对这事的处理,不太妥当。
但人又不是神仙,她作为谢公馆内管家,大大小小的事,有那么多要操心。
就这一点小小的差错,最多能说她能力不足。不能给她定下什么罪名。
直到珍卿待的时间长了,总赶到秦管家看似正常说话,实则热衷于暗行挑拨——主要就是挑拨她跟后妈的关系。
可是挑拨离间这种事,对秦管家一个高级打工人,究竟能有啥好处?
她是出于自己的意思,还是受谁人指使呢?
谢公馆肯定是有不同山头的,秦管家属于哪个山头呢?
秦管家挑拨珍卿与后妈谢董事长的关系。这事儿怎么想都透着奇怪。
那位神通广大的后妈,珍卿印象有点复杂,但印象复杂不等于印象坏。
后妈嘛,跟亲妈毕竟不一样,对人家,也不该有那么高的标准。
她的后妈谢如松,结过三次婚,前两次结婚,都生了一儿一女。
她生的四个儿女里,只有吴二姐和陆三哥,一直在她身边长大的。
也还就是吴二姐和陆三哥,给珍卿留下的印象最好。
由子女而观父母,珍卿觉得,后妈就算不是圣母,也不至于是个多坏的人。
这个德国的圣音女中,说到底本来就是杜爸给她张罗的。
对于杜爸,她早就丢掉了幻想,没想过将来要靠他。
她连杜爸都没想靠,何况对她没有责任的后妈呢?
可是这个秦管家故意挑拨,这就让人不得不防了。
珍卿回到房里,从书桌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不太大的小本本。
她把秦管家针对给她择校的事,发表的所有言语,都在小本本上记录下来。
她翻一翻前面的内容,秦管家很多看似平常,实则可疑的说话,都被她悄悄记在上面。
将来说不定啥时候,那是用得上的。
九月三日的时候,闻名已久的吴大嫂林玉馨,带着她的两儿一女,从晋州回到海宁谢公馆。
吴大嫂虽说生育三次,年岁已是三十出头,可也生得雪肤娇貌,妩媚玲珑——是个很有韵味的□□。
说起来也真是巧了,这吴大嫂看人的神态,也跟她妈她妹一毛一样。
她那大儿子吴元礼——年龄大约十三四岁,看人的时候,也是一样扬首斜视的神情。
这林家祖孙三代四个人,真是同一个母系基因生产出来的流水线产品。
不过,相处两天珍卿就发现,跟妹子林兰馨相比,吴大嫂教养好一些,情商也更高一些。
头一回见面的时候,吴大嫂就送她一匣子首饰——比脸还长的首饰匣子,还有三匹鲜艳的好锦绸。
珍卿不想收太贵重的东西,本来还想推拒,不过吴大嫂故意亲近,又佯装发怒,珍卿也就收下了。
吴大嫂给的一匣子首饰,都是有年代的中式首饰,样式已经很不时新。
珍卿在睢县的时候,见过李师娘和表娘们,会拿旧式的金银首饰,熔了以后打新的样式戴。
吴大嫂知道一上来,拿礼物把珍卿的嘴先堵上,比她的母亲和妹妹强很多了。
吴大嫂的两个儿子,一回来就开始上学了。
她女儿吴娇娇,今年才开始上小学,开学时间跟珍卿一样晚。
吴大嫂回来以后,许多亲朋好友来往,清净了一个暑天的谢公馆,于是就大热闹起来了。
楼里的大客厅,那是座上客常满,往来无白丁——都是吴大嫂的主场,她娘林太太,她妹林兰馨,有时也会一起坐陪。
吴大嫂的这个派头,可比陆三哥和吴二姐,那都大得多了——俨然像是谢公馆的女主人。
九月五号的时候,珍卿接到中西文艺书馆的信,说她给《昆虫记》画的插图,已经全部审核通过,不必再作修改。
信中说让珍卿去一趟书馆,编辑组还有些问题,想要跟她商量一下,同时,他们会把剩下的润例付清。
珍卿当然喜不自胜,连忙好好收拾了一番。坐家里黄大光的包车,以买书为借口,大摇在摆地进了中西文艺书馆。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珍卿把后续的六十多块稿费,存进了一个外国银行,手上就留着早前的六十多钱,作为平常的花销费用。
想到她在睢县时,投了半年的稿子,才挣了几块大洋。
她这回只干了不到一个月,一下子挣了一百二十五块,想起来都觉得好激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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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跟胖妈讲个道理
珍卿领完润例的这一天, 她下午睡完午觉,梳头的时候还对着镜子傻笑。
胖妈也随着她笑,问:
“五小姐, 你出门遇到什么好事?我看你一晌午喜盈盈的。”
珍卿整整衣襟头发,问:“胖妈, 你说这一会儿, 后面凉亭凉快是吧。”
胖妈奇怪地问:“那可不是, 那有个水池子, 水风可不就凉快。你到那儿看书去啊?”
珍卿摇摇头, 说:“快开学了,这几天歇一下,免得太累。”
珍卿让胖妈抱着西瓜, 跟她一起到后院凉亭,抱着没看完的街头小报随意看看。
还真别说,陆三哥条件太好, 话题太多, 还真是这种街头小报上, 话题不断的风头人物。
而且有的小报故事,写得颇为离奇怪诞, 耸人听闻:
说大约三个月前, 陆三哥看上个纺织女工,把人家金屋藏娇, 当成个外室消遣。现在玩腻了又始乱终弃, 害得人家活不下去, 闹了自杀。
也闹不清怎么回事, 陆三哥在坊间的形象, 俨然成了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 简直都有点臭大街了。
……
珍卿整天啥事也不干,就这样潇洒过了两天,九月八号这一天,谢公馆里来了一些特别的客人。
下午睡了午觉起来,胖妈就跟珍卿大讲这件事。
吴大嫂的妹子——林兰馨小姐,她未来婆婆周太太,带着两个妯娌,特意来到谢公馆。
周太太说她儿子学成归来,想要先成家后立业,让她儿子和林兰馨,先把这个给婚结了。
这一半天的功夫,两家人都在商议婚事,说之前只过了小定,现在应该过一下大定。
这天午睡之后,珍卿又在后面凉亭纳凉,抱着西瓜用勺子挖着西瓜瓤吃。
珍卿跟胖妈之前在房里,就在讨论林兰馨的事。
这一会儿坐到后园凉亭,胖妈又牵起这个话头,跟珍卿小声讲道:
“这种事,由来是女人家吃亏,你是不是贞洁室女,搂着睡一觉就晓得了。
“在我老家那里头,洞房的时候不见红,厉害的人家,就要把新媳妇治死的。
“生来做了女人,那就是前世不修今生还。
“男人家扯丫头裤子,摸寡妇后门,窑子暗门到处走,只要有钱有势,照样娶黄花大闺女。女人家走错一步,就要受无穷的苦啊。”
胖妈这话说得有理,但珍卿觉得,也未必那么绝对。
在时下的保守派眼里,后妈谢董事长抛头露面做生意,先后结了三次婚,“走错了”不晓得多少步,那不照样风风光光地过日子?
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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