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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44节

    新年到来之前,珍卿最终写了数篇文章发表,痛斥当局特务杀害民主人士和□□的行径。她并非不怕给自己家人带来危险,可连谢董事长、三哥和吴二姐夫妇都表了态,她作为深孚众望的公众人物,作为中国青年的精神灯塔,不可掩耳盗铃地当作啥也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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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着农历新年越来越近了,四姐和俊俊哥不能回他老家,俊俊哥就把父母弟弟接到海宁,四姐跟夫家近亲没有相处几日,就跟俊俊哥大吵架跑回了谢公馆。
    也许是四姐早年婚恋太多波折,也曾经有过晚景凄凉的恐惧,所以她虽然害怕生的孩子丑,结婚后也一直期盼着怀孕,可是将近五个月了一点信没有。她婆婆妯娌无意间说起来,她们老家某男跟俊俊哥一样年纪,几个孩子都多大了云云。四姐心里发虚又暗生恚怒,不好指责婆婆弟妹就跟俊俊哥吵了几句。
    幸亏俊俊哥待四姐一往情深,不但以前不苦苦催逼她怀孕生子,而今四姐发脾气丢下婆家人,他还跑来替自己家人跟四姐陪不是,说他们老辈人扯闲篇,也就是那套多子多福话,倒也不见得对四姐有恶意。还说先时两人体检不都挺好嘛,生孩子是早晚的事。
    四姐就哭哭啼啼地倒在丈夫怀里,问万一他们就是没有儿女缘怎么办?俊俊哥当着谢公馆诸人指天誓日,说要是他不能生就马上离婚,反正坚决不会耽误四姐,要是四姐的问题坚决不离婚。
    俊俊哥说他弟弟生了两男一女,她妹妹也生了一男一女,如今肚子里又正怀着一个。他们生不出就从弟妹那过继,过继就过继才下生的小婴儿,从小养着也亲近得很。
    四姐被丈夫哄得转阴为晴,破涕为笑,且不用娘家人苦口婆心地劝,就跟俊俊哥回去跟夫家人好好住着。其实,四姐跟珍卿、二姐和谢董事长说过,她也说不上怎么的,才结婚有时候还瞅着丈夫难看,现在看俊俊哥一天比一天顺眼。大家就都笑她“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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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6章 旧岁除过是新年
    转眼农历新年到了, 三十守岁和初一拜年的热闹忙碌,珍卿怀着孕不像往年留学前参与得多,可出国五六年回到家里, 再次跟家人一起过农历新年,就算在风雨飘摇的时局下, 也让人难以言说的幸福感。
    新一年的正月初二清晨, 珍卿从一个美丽梦境中醒来, 轻轻抚摩六个多月的小圆肚囊, 静静回忆着记忆犹新的美梦:那是一个百花盛开的春日, 她牵着一个小孩在花海奔跑,梦境似乎应该没有声音的,可她感觉她跟孩子的笑声, 像一个个具象的晶莹音符,衬着三哥花海外清润的呼唤,让人感到无限的美好。
    胖妈进来说今天下雪了, 要穿更暖和轻便的丝绵长袄, 就拉开衣柜开始给珍卿找衣裳。珍卿问胖妈三哥什么时候起的, 她说三少爷一个钟头前就起了,在书房跟太太和先生说话, 娇娇正陪小英在雪地里玩呢, 连杜太爷也早早起来在客厅坐着,催促珍卿赶紧起来吃早饭。
    忽听小英在楼下欢呼“我要堆大雪人”, 珍卿想到室外冰雪覆盖的情景, 珍卿听见更腻在被窝不愿起床。
    直到早起的三哥回房间, 亲自把珍卿拽起来喝热牛奶, 胖妈才侍候着她慢吞吞地起了床。梳妆台前, 胖妈慢慢地帮珍卿编发卷髻, 三哥在一旁欣然地看了一会,拿起最近常念的译韵诗集坐到珍卿身边,把手放到珍卿的肚皮上,凑近她的肚子温柔呢喃似的念诵起来。
    其实,胎儿四五个月就能跟珍卿互动,珍卿常念诵诗歌文章或弹奏乐曲给它听,倒不是要婴儿在娘胎就会听诗赏曲,只是借此传递亲人的声音和情绪,要小宝贝知道他们一直都在。事实证明肚子里小婴儿是知道的,这几个月只要有人跟它说话,它在妈妈肚里的动静就更频繁。可是胎儿反应越多的这三四个月,三哥东奔西走在家待得少,小宝贝的成长时光难免错过。
    这一会儿,珍卿听着三哥的温润声音,正觉得心境轻灵、身体适意,听着三哥念完英文的译语,她凭记忆轻诵中文的原诗: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三哥正跟妻儿享受着这温馨,惊觉珍卿的圆肚子内鼓起一包,他被什么东西猛踢了一下,惊讶看珍卿肚上的小鼓包瞬间消失,惊怔地望着珍卿一瞬,就着急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珍卿笑着按住三哥的手,说两三个月前才始有胎动时,感觉这胎儿快把她肚皮踢破了,珍卿既觉得疼又受惊吓,如今早就适应这爱动的婴儿。
    这时,胖妈帮珍卿把头发编结好,跟三哥得意洋洋地笑着说:“这胎一准儿是个皮小子,镇日在五小姐肚里练拳脚呢。多亏还晓得心疼他亲妈,回回到夜里还消停一些。”
    三哥却握着珍卿的手笑言:“就是个活泼的小囡也不妨,我都一样地疼她。”珍卿笑着点头无言,胖妈倒是坚持她的判断:“我前儿个夜里还做梦,五小姐生了个小少爷。今天下雪,喜鹊还在树枝头叫渣渣的,太爷肯定能如愿得个曾宝孙。”珍卿转头问胖妈早上吃什么,胖妈才娓娓地述说出来,就自觉去到餐厅帮忙准备了。
    三哥的心思全在珍卿身上呢,并不在意胖妈对胎儿性别的坚持。他对妇人妊娠有充分的理论认知,但真正全程近距离观摩此事,还是自己妻子怀孕以后的事。所以很多同龄人习以为常的事,对他来说都是新鲜出炉的体验。这些体验,让他深深感受到生命的真实和欣悦。
    收拾好了三哥拉珍卿站起来,帮她按按高得夸张的裘皮领子,二人出房门缓步相携向北边走,到走廊北窗往后花园看过去,见草树烟花笼着一层薄薄雪衣,雪衣下偶见裸露的攲权和不凋的花树,剔透的银色雪光在其间浮动着,叫人以为春景与冬雪交融,欣欣然感到人间世的美好。
    小两口到餐厅跟谢董事长闲聊,谢董事长说刚才打电话给赈济会的人,叫他们询问孤儿院和工艺院等处情形,说房屋有问题的也只是小问题,孩子们的衣食也能正常供应。
    珍卿和三哥听着也很高兴,旁边跟小英玩花绳的娇娇也说:“海宁这地方就算有大雪,最多下到一两日就完了,就算堆一个大雪人,天一暖和马上就化了。”正兴致地翻花绳的小英就听进去,小嘴儿吧嗒儿的直撇着,跟外婆撒娇说就要堆个大雪人嘛。谢董事长笑着说吃完饭就堆,叫听差的都陪着小英堆大雪人,小英噘嘴说叫外公外婆陪着,还叫爸爸妈妈、舅舅跟小姨、娇姐都陪着。
    在座的成年人今天事也多,都没有轻易答应哄骗小英,小英跑出餐厅喊爸爸妈妈起床去了。
    谢董事长名下的救济机构没事,杜教授说一早听朋友说的,华界、租界的贫民窟倒塌不少棚户,多少人一夜间无家可归、衣食无着。珍卿听闻此事先是诧异,看谢董事长一闪而逝的隐怒,三哥虽然一言不发也是不悦,她便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近年,珍卿给赈济会提供过不少款项,回国后看赈济会的账目明细,知赈济会捐过钱给两界贫民区改造危房。现在看来两边政府得了捐款却不办事,多半是把钱悄悄地侵占挪用了。谢董事长跟三哥两个人,甚至没兴趣唾骂贪腐的官员,只是你言我语如此这般安排一番,考虑怎么去面对面地赈灾扶贫,让实惠真正落到贫民区的普通百姓身上。
    他们几个人早饭吃到半截儿,二姐夫妇才慢吞吞来到餐厅,小英大约没得到爸妈陪玩的许诺,垂头丧气地撇着嘴回来了。
    吴二姐说昨天夜里忙着分药发药,她跟二姐夫都是后半夜才回的。现在药品需求量大效益应该算好的,但有些货款却几年收不回来,反倒在梁州卖医药器械啥的,因为土皇帝余志通的庇护,没人敢长久拖欠他们的款子呢。如此反差说起来不免让人滋味莫辨。
    吴二姐说起他们现在很缺钱,在梁州的药学实验室,说不好哪一天就会忽然停摆了。二姐的众仁医院常年做慈善办学校,利润没有外人想象得多。而二姐夫的药厂生意看似红火,能够拿来用的款子却越来越少,就是不少官方采购者一直不结款,现在药厂的账面上真是没法看,甚至有三四年要不回来的款子。
    应天当局卫生体系的官员多跟二姐夫妇相识,官方把他们列为信得过的采购厂商,为他们贡献大宗订单原是好事,但近年再三催请他们付款清账,多少人是而不付或者少付,要不回账已经是关乎药厂存亡的大问题。
    其实,倒并非各地的卫生防疫部门刻意拖欠,也是这些年一直内战频繁外战不禁,公民党内各衙门又是贪腐成风,上游的卫生文教经费多有被克扣挪用的,下头的地税也未必分给地方的卫生系统,他们想付款倒是有钱才行呐。
    二姐夫妇谈起这些麻烦事,对当局的卫生防疫体系评价也低。
    珍卿忽然想起,二姐早年帮官方建立防疫委员会,对官方建设卫生防疫体系的努力,她也曾经抱着欣欣向往之态,觉得只要努力形势多少会转好的。听二姐夫妇现在的评价说辞,应天政府现行卫生行政体系很糟糕,本国的医疗资源依然极端匮乏,遇有流行病中心城市防治尚好,其他城市防疫比从前强得有限,那些县镇乡村就更没法看了。
    杜教授不免跟纳罕:“经费短缺,医疗资源匮乏还可以理解,为什么卫生行政体系还这样糟?不是说专业人士很多都在体系内吗?这么多年苦心建立的制度,遇有需要难道不能应时运行吗?”
    吴二姐夫妇也清楚其中门道,现在说起来竟似麻木不仁了。
    医疗系统内专业人士多是不假,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所发经费不足以维持这个体系,那它就是一个摆着看的虚架子。这是其一。近年卫生司长总是换来换去的,换上来的人却一个不如一个,原先还有出身医药界的专业人士,现在多是敷衍了事、谀上欺下的官油子,工作是由有专业背景的佐官在做,经费人事又多被这些官油子把持,想做好事不啻是千难万难的啊。
    初二的这天早晨,吃完一顿清淡丰盛的早餐,谢董事长和杜教授率先出门去了,吴二姐夫妇陪小英玩了一会,也陆续出门忙自己的事务去了。
    珍卿吃过饭就接了好几个电话,艺专的吴质存教授和叶知秋师兄,跟她商议今年美专订购教具之事,以及春上艺大师生的联合画展事宜,彭寿曾叔叔又跟她磨汉英字典的事,珍卿以给李师父做作品合集继续委婉推拒。还有米月、熊楚行等问她新年安排,好友同学也有不少宴请活动。
    三哥在家是想多陪一陪妻子,一早告知亲故叫他们不要打扰,所以不见没眼色的人打来电话。他本想在房间弹琴给珍卿和宝宝听,见珍卿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不免悬着心听她都在说些什么,听见说的都是公务,心里反感那些不分时候的人,他便说这几天珍卿的电话都由他接,甄别一番再确定要不要让她接听。
    轮到三哥来接听电话以后,就是一茬茬社团邀请珍卿演讲,还有本地外地的报纸找她约稿,也有请易先生新年去哪访问游玩的,三哥都以珍卿身重为由替她婉拒。
    终于没有不知趣的人打电话,想到待会难免有拜年的客人前来,三哥正说待在谢公馆难消停,便叫阿成、阿永、秦姨、胖妈做准备,他要带珍卿去晋州路那里待着。可是小英见他们走也哭着直撵人,就把娇娇、小英、杜太爷也带去。
    珍卿的楚州路杜宅还有人知道,三哥的晋州路陆宅就鲜有人知了。这天他们在晋州路好清静啊,杜太爷天冷犯困老是打瞌睡,叫他躺床上睡他又不愿躺,就是听大家说话看大家玩。珍卿孕期嗜睡三哥就陪她睡。娇娇带着小英在院里堆小雪人,珍卿和三哥睡起来,便站在旁边给他们当艺术指导,杜太爷也安安静静地待在旁边,这几口人肃肃静静地过一天,别提多自在多惬意了。
    晚上回到谢公馆,小英把堆的小雪人也带回来。娇娇说把雪人放在雪地里才不易化,小英却要把它们放在卧房窗台外面,娇娇解释房间里都有管道暖气,小雪人放在窗台大概率会化的,小英对表姐说的暖气化雪人,抱着十二万分的好奇和期待,夜里不睡觉就观察小雪人被化掉,果然见小雪人在窗子外面慢慢化掉,还没等小雪人们全都化完,她带着难以言说的好奇和迷茫,在童年的冬夜里慢慢地酣然睡去。
    翌日早起见小雪人全消失不见了,小英却忽然生出难以言说的伤心,哭哭啼啼的特别没有安全感,珍卿编了个森林小精灵偷雪人陪它们玩的故事,小英选择相信这个童话故事版本,心情才变好一些。娇娇私下里说小女孩儿都傻兮兮的,她小时候好像也小英的样子。珍卿和三哥闻言一笑而过。
    就这样,珍卿夫妇白天待在晋州路,时常还带着杜太爷、小英和娇娇,晚上才回到谢公馆待客应酬,非常惬意地过到正月十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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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7章 阅过百态方见真
    元宵节这天, 珍卿和三哥一整天都在谢公馆,上午就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自是极尽畅意不必细言。
    到下午, 珍卿却收到一封让她头疼的信。信是杨家三表叔叔骏先生写的。三表叔信中祝贺新年并略述杨家琐事,言大房宏云表哥近又喜添麟儿, 继云表哥也说要从美国回来, 可能还要带一个女朋友回来, 老姑奶奶一高兴精神也好了不少。
    此外三表叔还讲了一件麻烦事, 在美国跟珍卿交往过的锦添哥在省城给个商人打官司, 牵涉到刮地皮的黑警和流氓,锦添哥不愿与他们沆瀣妥协,今年以来被人明暗找过不少麻烦。之前是他家听差被打一顿, 继而便是他有孕的妻子被街痞尾随,吓得摔了跟头住进医院保胎。不久前,锦添哥有天会朋友走夜路回家, 不防被人敲闷棍打了个半死, 要不是家里听差碰巧去寻他, 怕真会冻死在冬末的大街上呢。
    三表叔在信中忧心忡忡地表示,说禹州省城警察厅的一个处长, 亲自登门跟他摊牌放狠话, 说若非看汤锦添依傍着杜、杨二姓,对他绝不会如此心慈手软, 警告三表叔劝劝自己的亲外甥, 不要断人财路把自己的生路也断了。到此时锦添哥犹不想服软低头, 那些黑警和流氓有的是法子治他, 闹得锦添哥现在都接不到生意。他父母跟岳父母天天拗他的劲头, 他老婆甚至说要跟他离婚呢。当然, 老一辈人很难容他们离婚,可是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珍卿读完信不由抚额叹息,当下这个乱世,越厉害的律师越是黑白通吃、八面见风的,譬如谢董事长和三哥信重的张律师,吴二姐和珍卿比较信赖的傅律师……可是锦添表哥独要做个黑面包公,哪一路人的面子也不愿意卖。珍卿并非说锦添哥的志向不正确,只是他如此狷介耿直不知变通,连自身安全都不能保障,“替民谠言”极容易沦为一句空话。
    珍卿看完此信递给也在写信的三哥,三哥看完不置可否地笑一笑,立马给珍卿出了一个主意:“此事你若想干涉,很不必就事论事强行劝阻,我们不妨对他示之以弱,先把他诓到海宁帮我做事,再设法叫他不好再回去。我正缺个能时常出差帮我办事的律师。”
    珍卿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跟三哥讲起锦添哥小时候的事:“锦添哥七八岁跟他堂兄玩掼炮,他堂兄玩尽自己的就抢他的,抢过去专门往锦添哥脚下扔,锦添哥好言相劝与怒骂都不管用,他怒性一起把他堂兄头打破。他爹罚他不许吃饭站在雪地里,他直挺挺站了两个多钟头,不求饶不认错就是一直哭,最后还是他爹绷不住服的软,就这样锦添哥还气得几天不理他爹,他一家长辈都拗不过他性子。三哥,人的性格很难改变的,连他老婆出事他都不动心,依我之见,就算叫他换个地方,还是免不了遇见这种事。这种事叫他吃亏受挫还不够,还得叫他再受点刺激才行。”
    三哥见妻子似犹疑便劝说道:“那位警告三表叔的警察处长,也知道锦添背后是杜、杨两家,你若实在不想管也不妨,我想,锦添不至于有性命之虞,那些人多半还是在恫吓他。”话虽如此,三表叔一直不轻易向珍卿开口,既然已经写信向她求助,她要袖手旁观就很说不过去。
    珍卿想到个主意,叹着气跟三哥分享:“像锦添哥这种狷介正直的,在这个看不到头的乱世,还在想着正义定能战胜邪恶,想不到邪恶能吞噬他这个人,甚至他的整个家庭。我得让他享受他反感的特权,好好动摇一下他的天真念头,矫正他为了正义就敢横冲直撞不顾后果的劲头。”
    珍卿倒有个现成的人脉可用,就是跟她系出同门的二十六军梁师培军长。娟娟姐跟这位杨师兄很是熟稔,珍卿也在娟娟姐引荐下在海宁见过他一面,此人在陆军军官学校给俊俊哥做过教官,珍卿本身对这杨师兄印象也不错。
    珍卿跟三哥计议一定,便给杨师兄写了一封信,请他帮忙关照一下锦添表哥,并且再三暗示这位杨师兄,去震慑那些欺侮锦添哥的黑警和流氓,务必要让锦添表哥观摩全程,锦添哥无论是否情愿接受帮助,都得让他承珍卿这位杨师兄的人情。
    两三日后,杨师兄收信后回的是“遵照办行”。杨师兄把这件事办得特别漂亮,三表叔之后来信告诉珍卿,那位杨军长不但震慑了宵小之辈,还让锦添表哥信念发生动摇,开始思考正义是否真的无敌,没有强权的支持正义是否会沦为空话。锦添表哥不反思也不行啊,省城所有人都晓得杨军长在罩着他,黑白两道人人承让他三分,连打官司的也觉得他有军长做靠山才找他。锦添哥这样清高敏感的知识分子,到此地步是很难自欺欺人的。当然,这还是珍卿生完孩子以后的事。
    这个元宵节的下午,若说三表叔的来信让珍卿头疼,港岛怡民的来信就很让人高兴了。
    怡民来信说他哥哥启民结婚了,她大嫂方小姐是一位教士的女儿。最初,孟震远先生极力反对这桩婚事,他说孟家人只信仰自己的主义和良心,不愿意跟任何神仙产生权利义务关系。
    没料到,那位方小姐真是快人快行啊,跟孟家人说自己跟启民誓不分离,为此愿意放弃从父母那得来的信仰。然后,她就公然登报说明自己信仰的变更,她家人看见声明后马上跟她决裂了,那位方小姐当时伤心是伤心,其实一点也不耽误她结婚。她变更信仰没有一个礼拜,就跟怡民的哥哥启民结为连理。怡民这大嫂的性格跟孟家颇合契,在教会长大也热衷扶危挤困,怡民在信中赞她像祝英台那么决绝。孟家夫妇都震骇于方小姐的痴情果决,对这位外表温和内里火烈的儿媳妇,抱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敬畏之心。
    珍卿看这等奇事才觉提神振气,先给怡民回了一封祝贺信,表达对其兄启民的新婚祝贺,又简单询问她莎翁剧作的翻译进度如何。
    其后,珍卿把孟家的事讲给三哥听,三哥听闻后神情似乎悠然神往,不由酸溜溜地问他道:“凡世上的伟丈夫,没有不喜欢这等痴情果决的奇女子的吧。”三哥见她莫名其妙吃起飞醋,莞尔一笑,抱着她脑袋亲亲她的鼻头道:“神往的是令人心折的纯粹爱情,因世上还有这样美好的人事,我觉自身的幸福也加倍了,倒未必非要爱这等‘奇女子’吧?我觍颜说自己是伟男子,你又何曾不是奇女子呢?何必在意别的奇女子如何?”
    珍卿却多愁善感地跟三哥反省:“若非祖父看重钱财地位,跟我一样瞄准你这金龟婿,我虽然不会轻易放弃爱你,可也做不到决绝放弃祖父。”三哥好笑地抚着她的脊背,安抚她道:“是个人总会有所喜好,我总归能投其所好,早晚能抱得美人归吧!何况祖父生来如此性情,可见我们的缘分是上天玉成的。再者,方小姐对爱情坚贞固然好,可她跟父母的关系若不能修复,其中的隐患和苦处也不能无视。”
    读信、回信花费近两个钟头,珍卿靠在三哥身上,听着他说话不知不觉睡着了。三哥小心翼翼把她平放好,也在旁边陪着她静静地睡过去。
    ————
    三哥正月后在梁州待了一个月,回海宁以后再未出过远门,就是保证珍卿生产时他在身边。珍卿生产之前暂时不到两校带课,其他学术交际活动也基本没了。她除了专注于李师父的作品合集整理注解,就是耐心等候三月份的预产期。
    她把李师父的作品合集整理注释完,连审校印刷的事都是三哥负责盯着。珍卿实在闲得太无聊,又从容筹划起《中国文艺名品索引》,此书原本跟魏经纶先生的《十字街心》合作,然魏经纶先生怕身份上有麻烦,就让珍卿转去同商事印书馆合作印发。
    去年回国后教了一年的书,珍卿发现学文学艺术的学生们,对于外国文艺作品也许如数家珍,对中国的文艺发展脉络却学得漫无章法,叫他们讲述几件中国的传世文艺名品,多少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甚至有人压根连基本的人名和作品都不知道。
    中国的文艺类学生也崇洋媚外,珍卿有充分的理由认为,矫正他们的知识和认知,才是她作为教师迫在眉睫之事。其他诸如翻译韵译诗、名著传记,还有一直许诺彭叔叔的“国学新注”系列,眼下也确实顾不过来。
    为此,她计划编写一本《中国文艺名品索引》,设想的是以编年体的形式分品类编攥,囊括文学、史籍、经籍、戏剧、音乐、美术等项目,介绍作品产生的时代背景,作者的生平经历和志向专擅,名著、戏剧之类还附录故事梗概等。
    她二月开始着手整理古今资料,查阅同类主题或形式的既往作品,还跟学术观点契合的吴寿鹃叔叔说起。吴叔叔自梁州文理大学连来五封信表示赞同,还说要将他那里的文史资料寄予她使用,后期还预备帮她搜罗更多资料。
    吴叔叔是珍卿最佩服的国学大家,因他不但博闻广识、见解新异,且是国内少有的专一治学的大家。可惜他早年东渡扶桑求学生活艰苦,后来沉潜学术也太过劳累,以致于四五十岁就沉疴染身,这些年想多做事却总是精力不济,他就像这时代的许多知识分子,忧国忧民的心配着多愁多病的身。倒总把希望寄托在珍卿这些后辈身上。
    而杜教授也比十年前省事不少,他往年最爱炫耀有出息的女儿,且无形之中爱给珍卿兜揽事。现在珍卿要做《中国文艺名品索引》,他也从各方帮珍卿搜集资料,还帮她推挡了不少学界的麻烦托请。珍卿也叹人老了是有点好处。
    不得不说的是,东方图书馆的葛馆长也很有心,把他馆中整理的历代文艺作品资料,给珍卿复制了不少送到谢公馆。珍卿自然也是拿人手短,又给东方图书馆提供了一笔经费,把愁得头发快掉光的葛馆长高兴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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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8章 诚知此念难服众
    一月份时, 珍卿就从报纸上看到,彩色动画《鸡就是鸡》电影来了。小英想等爸爸妈妈陪她看,但等来等去他们又跑到梁州去, 二月好不容易等到爸妈回来,她爸妈还是焦头烂额、一身麻烦。
    卖给政府的医药器械很多收不回账, 导致赵姐夫的药厂资金周转不灵, 二姐只好把梁州的药学实验室停了。他们夫妇俩最近到处跑着要账呢, 自然顾不得跟小朋友看动画片。
    珍卿跟谢董事长、三哥一起, 都动了很多人脉帮他们到处催账。娟娟姐、滕将军等人那都托付了, 三哥时不常地亲自跟他们去讨债。
    到这年二月底,小英还没看到彩色动画片《鸡就是鸡》,小丫头整天蔫头耷脑真可怜。几乎从来不上电影院的珍卿, 只好陪着娇娇和小英,一起到东方饭店的放映院看这电影。这里不像大众电影院人满为患,却有好些大人带着好几个小孩, 除了观众比大众电影院的富贵, 也没有清净雅致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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