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简韶如往常那般上课、工作,室友们没有提那天的事情,她也装作并没有看到过她们。不过宿舍里此起彼伏的微信提醒音以及键盘敲击时的震动还是让她明白,她们在讨论她,在一个没有她的小群里。
不过简韶已经无暇去顾及她们如何编排她了,因为学生会主席何明行再度找到她——为吴娉的事情。
平戏校内论坛里,一个劲爆性的贴子迅速引爆火药桶。发帖人是实名了的刘熙婉,锤的是“不知名”学妹,内容是该学妹和数名有女友的男生发生关系,附有打码图片若干张。
底下的讨论迅速盖起了万条大楼,惊愕与咒骂撕扯。一方面,吴娉的行为的确激起众怒,另一方面是因为刘熙婉的人缘好,很多熟人在网上为她抱不平。比起漂亮大方的校花,一个阴郁古怪又道德败坏的小学妹总是不受待见的。
就这样,吴娉再度地,坐在了简韶的面前。
持续的阴天让办公室灰白的墙皮面目无神。
“不好意思,学姐,明明说过不会再来打扰你,结果还是来了。”风暴中心的人物似乎毫不受影响,眨着大眼睛看着她。
简韶的头很痛,白炽灯的光在头顶审视。
“这一次的影响非常恶劣,在全校的眼皮子底下,不是一封保证书就能结束的事。”简韶没有抬眼皮。她撑着昏沉感,冷冰冰地说:“我们学生会有关部门,没有监管好校内论坛,让你的不雅照在学校传播,是我们的失职。但是——”
简韶进入辅导员和何明行给她布置的正题:“你这样做,不仅仅是个人作风问题,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受害女生、班级、学院和整个学校。”
吴娉没有说话,好像听不懂一般,慢慢地眨了眨眼。
吴娉忽而对她讲:“学姐,今天我逃了课的,和李勇坐在后巷的长椅上。他拿出手机给我看刘熙婉发的照片,他说,我的身体真好看。”
吴娉问简韶:“学姐也会觉得我的身体好看么?”
简韶没有说话。经过这几次打交道,她已经发现吴娉的心理素质很好,无论辅导员、学生会给她施加多少压力,她都是这幅笑呵呵的模样。
或许不是心理状态好——简韶想,或许是因为她从未觉得,这一切是错的。她接受别人的审判,当作自身泥泞的羽翼。
简韶望着吴娉白皙纤弱的脸庞,陷入了沉思。一个月前的下午,她去正安街辉柏旅馆,给旅馆老板娘的女儿做家教。那是一条毗邻火车站后街的旧巷子,弥漫着烟酒混杂的恶臭之气,每天几乎都有人倒在街头,不知是否还有鼻息。
补习结束,简韶逃一般地收拾东西,却听老板娘隐晦地对她说,像她这样的大学生,是最受“青睐”的。
“你还年轻,受男孩子的追捧和喜欢,便觉得这一切会永远持续下去,可是最不值钱的就是穷男人的吹捧。女孩的青春太短了,美丽也需要金钱的供养。跟一群穷学生混在一起,用转瞬即逝的花期给他们上供,当免费的泄欲工具还赚不了几个子,有什么意思?你可以得到更多的——”老板娘暗示她,“包包、化妆品、项链,想要什么都有的。”
“你的同学如果零花钱不够了,也可以来这里……”老板娘慈眉善目,坐在炭炉旁用铁钩勾火。爆起的火灰里,她对着简韶笑。
简韶的脑海中一个激灵,突然问吴娉:“那天我在正安街看到的女生,是不是你?”
吴娉愣了一下。
那天,在老板娘温柔的注视里,简韶感觉自己的手和脚在慢慢地变冰冷——她立马意识到了她在讲什么。老板娘的女儿对她说,自己已经换了八九位补习老师了,清一色的女大学生,外地人,大多出身于偏远的小县城。
简韶毛骨悚然。
但是更可怕的是,她竟无法反驳老板娘。美丽和年轻都是奢侈品,美丽太好,年轻也太珍贵。人同时拥有美丽与年轻时,也最容易坠入深渊。
她逃跑了,紧攥着包逃离了那个慈眉善目的笑脸。有的时候她会有点害怕别人对她笑,笑的后面总带着下文,有时是苛刻的要求,有时是张牙舞爪的食人花。
然后她看到了突然闯入的警车,警察从车上冲下来,年轻的女人们像受惊的虫蚁,从后门疯狂逃窜。
在正安街,这种事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上演一遍。像一部电视剧,无限翻拍。每一次的演员不同,剧情却大同小异。
但是一辆布加迪停在了小巷,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带走了一个慌乱逃窜的女学生。
简韶站在楼梯上,目光落在扬长而去的车身上。
偶尔会有富家子来正安街这种老鼠的阴沟找乐子。但开着落地价四千五百万的车来找乐子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而那张逃窜的脸,慢慢地和眼前的脸重合,简韶的视线和白炽灯一起,审视眼前这张脸。
淡淡的日光在低矮的玻璃窗上攀爬,石质的阳台泛着温冷的光。
简韶斟酌着字句:“那一天……你没事吧?”
布加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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