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海姆城东边的富人区灯火通明,映衬得点不起燃灯早早歇息的西城区更加昏暗沉寂,这片昏暗沉寂里,从城主府走出一行人持魔法灯在街道里大喇喇地穿行,一路喧哗说笑,让隐于暗处的秦姝辰不注意到都难。
这一行人浑身酒气,打着酒嗝挨户敲击普通居民破旧不堪的屋门。“没用的猪喽,城主大人要去维护结界了!把今天的结界税交上来!”
被敲门的人家摸着黑惊惶地打开屋门,期期艾艾道:“不是刚从七天交一次改成三天交一次吗,这昨天刚交过......实在是凑不出税款了大人。”
“没看见现在结界不稳,需要城主大人多维护吗?没钱就抵押物品,没有物品就交人!什么都没有就去贫民窟自生自灭去!被城主大人庇护还不知感恩的贱东西!”收税员后面的打手喷着酒气斜眼威胁道。
“这就交,这就交,还劳烦您替我跟城主大人问安。”呸,庇护我们的明明是巫女大人!
人微言轻,居民们敢怒不敢言,老实交了钱或者物,实在交不出来的,被城主府一行人押走,补足税款前要在没有结界保护而被划分为贫民窟的地方生活。
城主府的狗腿们在城里张扬跋扈惯了,为非作歹完全不避开外人,秦姝辰跟莳萝不用刻意隐藏窥探,只需保持距离跟在他们后面,狗腿们的所作所为、所谈所讲皆是一清二楚。
有维护结界这么厉害的本事,怎么会把海姆城治理成这个样子?
秦姝辰披着颜色与夜色一致的长斗篷,罩住莳萝极有辨识度的头发混在人群之间,对卢克城主产生了一丝兴趣,转而变为疑惑。
能维护宗师级结界的铭文师,至少要到大师级水准,难道卢克城主看着无才无德,实际上对铭文学颇有造诣?那就更不对劲了,宗师级的结界稳固性极好,自带大魔导师级别的反击能力,根本不需要维护。更别说在有人维护的情况下,还出了问题。
《辰星》游戏里的副业不被18禁的世界看重,但绝不代表这些副业不强。不管是哪个副业达到大师级,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或者杀人于无形。只是在游戏里无需掌握任何战斗技巧和副业,就能畅玩18禁内容,副业才不被重视的。
卢克城主可能是铭文学大师,这让秦姝辰没有冒然出手,加上好奇结界出问题的原由,一路跟着城主府的人走到了结界的边缘。
秦姝辰的储物戒指里只有一件适合充当夜行衣的斗篷,莳萝需要紧紧贴着秦姝辰才能一起被斗篷罩住。夜风冰冷,从秦姝辰柔软馨香的身体传来的温度熨帖舒适,而今晚的月光皎洁明亮,莳萝抬眼能看见秦姝辰纤直锁骨上,被自己悄悄咬出的玫瑰色牙印。
牙印咬得不深,较之昨晚刚咬出时颜色暗淡许多,如柔软的粉色花瓣荡在如水的月色里,和秦姝辰淡淡的体香交织,让莳萝心猿意马。
这个印记,能永远印在大人这里,该有多好。
莳萝微凉的手指冷不丁地抚上秦姝辰锁骨上的这朵印记,指甲在其上划动给秦姝辰拉扯出些微刺痛。
“等得无聊了吗?就快要到他们的目的地了。”秦姝辰对痛觉不敏感,只被莳萝的手指凉到,骨肉亭匀的手掌包住莳萝细瘦的手掌,给莳萝取暖。
除了大人以外,所有事情都很无聊。
莳萝恹恹地和秦姝辰掌心相贴,哀伤于夜晚宝贵的独处时光被占用。
不过也是个机会,可以练习小草教的技巧。莳萝避开秦姝辰的视野范围,从阴影里召出一根藤蔓,普通大小的藤蔓被召出后,在莳萝的意念驱使下拉长变细,在莳萝沁出一头冷汗后,最终变成小树枝那样粗细。
虽没能像小草那样将其变得比发丝还细,但对于第一次尝试的莳萝来讲,已经是不错的成果。莳萝驱使这根藤蔓分裂成七段,藏于前面“维护”结界的一伙人身上。
莳萝以为避开了秦姝辰的视野,实则被视力极佳的秦姝辰将小动作尽收眼底。见藤蔓变为昨晚梦境里差不多的细条,秦姝辰心头微动,察觉到自己的思维上有一个不和谐之处。但眼前有正待考究的其它事情,秦姝辰暂且压下这个发现。
“就是这里了,继续砸。”城主府那一行人在一个土坑前停下,为首的人从空间装备里拿出七把黝黑的长锤,分发在场所有人。
点金锤?真是大手笔。但是用点金锤来修复结界,真是可笑。秦姝辰身为全副业宗师看见了点金锤,哪还能不明白这一行人假“修复”之名在破坏结界,就是她要抓的“贼”。
点金锤是从附魔这个副业里的点金棒衍生出来的用具,价值不菲。点金棒的两端分别担任“分解”和“附魔”两个功能,而点金锤专攻“分解”,分解效率是点金棒的百倍,用来破坏大块的魔法金属和魔晶。
所以,这一行人是不顾城里人的安危,来砸维持结界运转的魔法金属的。
秦姝辰平静的目光转冷,打开事先备好的黑暗之幕药剂,药剂瓶里窜出一团黑雾,无声地包围住砸结界的一行人。修剪得宜的指甲轻点储物戒指,五块由普通玻璃变为发光晶体的青琉璃被抛散到高空,慢慢变大拼接成一整块巨大的发光平面,覆盖了海姆城五分之一的上空。亮如白昼的光线不但吸引了未睡的人,已经入睡的人也被强烈的光线惊醒,所有人一起惊恐地望向这空中异象。
砸结界的人被黑暗之幕包围,看不到天空上的异象,边砸结界边嘲笑居民的愚蠢。全然不知他们的行为和语言,皆被天空上的巨大平面实时播报,引燃了居民压抑许久的不满和痛苦。
普通居民没有接触铭文学的条件,但城主府的这些人从动作到语言,显然和修复结界背道而驰,不学铭文学的人也能一眼看明白。自己挣扎在生死线上省出来的结界维修费,竟然被城主用来破坏海姆城赖以为生的结界!
人群里先是不忿的声讨和咒骂,随即是绝望的痛哭和哀求。与仇视莳萝时不一样,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不敢说卢克城主的重话,只万念俱灰地祈求怜悯和放过。
将莳萝视作危害的时候,他们自觉比莳萝强大,谩骂排挤莳萝就会得到安全感。将海怪视作危害的时候,有巫女显灵射杀闯入海姆城的海怪,日子虽然困苦但还算过得下去。但危害是离他们如此之近且难以反抗的人,完全击垮了居民的心理防线,爆发了最真实的情感。
人们期待天降正义的故事,期待压迫者踢到铁板后被惩治。但大多数时候也只能期待,压迫者很少会留给被欺压者成为铁板的机会,从资源上就能将被欺压者控制在“羸弱”的状态里。
工作资源、教育资源,甚至连生存资源都没有保障,海姆城居民的习得性无助已经根深蒂固,除了祈求压迫者的怜悯和良心发现,想不到第二条活路,求助无门。
空气因绝望而陷入死寂之时,天空上画面一转,一道海姆城居民熟悉的黑发黑眸身影,指捏符咒压在弓弦之上,无喜无悲地淡然拉满银白长弓。画面就此中断,光屏消失在空中。
“是巫女大人!巫女大人向海怪以外的人出手了!”
“巫女大人显灵了!结界安全了!”
死寂的人群爆发出新的骚动,不少居民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祷告,甚至有了几个召集人手反对城主府的人。也有害怕巫女显灵激怒城主的,借着这个机会跑去城主府揭发要“造反”的人,询问城主府是否需要帮忙。
毕竟巫女显灵只是偶尔的事情,西城区只剩下老弱病残的穷人,集结不起什么大的反对力量。这以后过日子,还是要看城主的眼色。至于城主是不是好人什么的,这重要吗,好日子不就是让别人过得不好才能过上的?
秦姝辰手持变回原来大小的青琉璃晶体,晶体将人群的反应如实传达给秦姝辰。秦姝辰今晚的主要目的,其实是观察居民心理崩溃下流露的真实情感,筛选出可靠的居民进行联合,抓贼只是让他们配合演出而已。
秦姝辰轻舒双臂,优雅地将常人拉动都费劲的强弓拉成满月,弓弦上的定身符咒随着“嘣”的破空声,将对外界无知无觉的贼众定在土坑之中。
力道有了,准度全无,还好符咒属于范围攻击,才没丢脸。秦姝辰垂下眼眸略微失落,抬手将月神弓的仿品收回储物戒指。
这就是秦姝辰需要大费周章筛选联合人手的原因,她现在的直接战斗力和巫女比起来天差地别,全靠旁门左道的方式自保。不客气地说就是太弱了,应对不了过于危急和混乱的情况。
“大人......”好想将这样的大人永远珍藏。
清醒状态下沐浴在月光里拉弓的秦姝辰,给莳萝带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悸动。莳萝在秦姝辰身后喃喃念着,眼中尽是痴迷崇拜,褐绿色的沉闷眼眸迸发出比星子还闪亮的光芒。
二十七章不和谐之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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