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月信一向不准,时常到了时候淋淋漓漓麻烦得不行,自然也停了召幸,偶尔白日里叫法兰切斯卡陪着在园子里散散步便罢,气得崇光又酸了好几回法兰切斯卡“近水楼台”,只是皇帝和他确有了弄臣之实,他也不再喊冤了。
“你也太娇惯赵崇光了。”法兰切斯卡无奈得很,“总偏袒他。”
女帝这两天乏得快,走了几步就酸了腰,只坐在石亭里歇着,“我看着他总不免想起竟宁,少不得纵着他点,你和他置气做什么。”
“我哪是生他气啊,我是看他恨不得把陪过你的男人全酸一遍,崔简委屈得不行了已经。”
“和春不是和他处得还行么。他就是不喜欢崔简,我去看看崔简他就要生气,毕竟崔简姓崔啊。”女帝无奈叹气,“中间还有个竟宁呢……其实我想起来竟宁也难免不想看见崔简,但那毕竟不是崔简的错,崔家也倒了,我总不能迁怒到崔简身上。”
白日里的阳光流水似的徐徐顺着树荫落下来,还不到毒日头的时候,倒是十分舒适清朗。
女帝拽了法兰切斯卡给她揉腰,实在是酸乏得厉害,一面道,“这碗水不好端平,只能委屈了崔简。”她想起什么似的,转回来笑,“也委屈你啦。”
金发碧眼的妖精动作停了一拍,没奈何道,“我都习惯被当成你男宠了,反正我们也做过了,我也不亏。要我说你都出来了,不如干脆拐去赵崇光那看看他,省得他找崔简麻烦。”
女帝许了法兰切斯卡的提议,这边一径提了裙子往飞琼楼去。崇光闲得没事在屋子里玩投壶,羽箭发出嗖嗖的声响,逐一落下壶口。
女帝没叫通传,只抱手在一边看了会儿,笑道,“你倒很擅长这个。”
“陛下!”崇光回头见了皇帝,脸上一下便亮起来,忙放了东西扶女帝上座,“陛下每次来也不叫通传一声,总看臣侍失礼数。”
“朕又不怪你失礼,不过是看看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不必遵着那起子繁文缛节。”皇帝搂着少年郎笑,他实在是像极了他早逝的二哥,每每看着便让皇帝情不自禁娇纵了他去。
终究是想将没来得及给竟宁的都补偿到他身上。
“宫里的礼数不可废,臣侍也该守着的。”崇光笑,“陛下偏疼臣侍是陛下的恩典,臣侍却不能恃宠生娇。”他一面地靠在皇帝身上撒娇,一面挪了椅袱来垫到女帝腰后,“臣侍不想给陛下添麻烦。”
“噢——我们煜少君长大啦。”女帝笑着揶揄他,一边揽了他坐到自己腿上,随手取了一支羽箭,轻轻丢出去。
正好落入壶耳。
“原来陛下也擅长投壶……怎么又像是臣侍献丑。”小郎君嗔道,“陛下莫不是还在心里笑话臣侍。”
“朕许多年不玩这个了,什么蒙眼投壶,双手投壶大约都不会了的,”女帝陪着笑去哄崇光,“又怎会笑话你呢。”她身上惫懒,虽说是搂着崇光,倒像是一应地倚在少年人身上,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怎么这里又没有了蝉鸣呢。
女帝松松地摇着宫扇,伸手攀到崇光脖颈上,少年人不经撩拨,一下便发起高热来,“陛下……”
“朕有些疲乏罢了。”皇帝轻声笑道,“月信期是这样,你且让朕靠一阵子。”
夏日里燥热,饶是殿中供着冰也难消暑热。偏生女帝信期畏寒,此时只想密密依着少年人,几方催动,崇光身上已有了些细汗,黏黏糊糊的,一下也不敢就碰上皇帝的衣衫。
宫人们安安静静地打着扇,风轮吹动花果,便是一室的幽香。
“陛下,我们去楼上歇着吧,楼上更凉快些。”
“好。”皇帝倦怠得厉害,下腹里又坠得难受,这下全不想动弹,只等着崇光起身了再扶着他站起来。飞琼楼是个三层阁楼,顶上露台常有和风吹过极是清凉,春日里柳絮梨花飘飞时节看去如碎琼乱玉飞雪落雨,才得名飞琼楼,算是揽春园三十六景里颇负盛名的一处。
只是夏日里没什么落花,也少见洒玉之色。
崇光自起了身,让宫人先上楼收拾桌榻,扶了皇帝上楼去。他对女子月信不甚了解,只是前几日召了太医来问才晓得这几日皇帝总是要乏力畏寒些,便一径地吩咐宫人撤了楼上的冰例,只扶了天子到台上乘凉吹风。
他想起那天崔简语气里的熟稔就来气。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都伺候过多少次了,对信期里的忌讳才能这么了如指掌。
“你怎如此突然便又晓得信期忌讳了?”女帝看他细密地吩咐下去,一时想逗逗他。
“陛下还说呢,崔侧君就什么都知道,那个侍官更是熟得很,就臣侍不懂,还不许臣侍去问太医了。”
“你又吃味啦……”女帝吃吃笑起来,曲起手指挠了挠少年人的掌心,“朕这不是专门来看你了嘛,嗯?”
“陛下今天留在臣侍这里,不要去看什么崔侧君,也别去和春那里,那个中侍官也不要来,让他在外头候着。”
法兰切斯卡本来就百无聊赖在后间喝茶,忽而一个喷嚏下来,惹得他揉了揉鼻尖。
实在蹊跷。
女帝这边听了这话只捏了捏崇光的脸,笑道,“你知不知道女子信期不能行房的?”
少年人红了脸,“臣侍知道……”他急急忙忙辩解起来,“臣侍哪是……臣侍就是想陛下了。”他扶了皇帝半躺在矮榻上,学着崔简的样子给人垫上迎枕,又扯了薄丝被只盖住腹部,这才自靠到皇帝怀里去。
他哪想到皇帝一贯风流轻佻,在情事上可称得上是孟浪的。此时不防,却被女帝翻个身压到身上,只听得她娇声笑道,“只是不能行房罢了,倒也有旁的法子……”一时满面彤霞,火烧火燎似的,不敢多看圣人一眼,“陛下净挖坑等着臣侍跳……”
少年人的腰身是一派的窄细柔韧,相较起另几个文人出身的宫侍更有力许多。女帝只是撑着崇光的身子玩,本也没什么行幸的意思,只是这下看了他耳尖子红透的模样颇觉可爱,一时动了念,手便伸进衣襟里作乱去了。夏衫轻薄,自然指尖感触也更为鲜明,不多时便教少年人的呼吸变了调子。
“陛下……”他想是被作弄得难受,竟一下抓了皇帝的腕子,“臣侍会忍不住的……”
他是食髓知味。自那天皇帝幸了他,后头哪有一次伴驾是空了的。他年纪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横竖女帝本也是一副十几岁的少女皮囊,又看重他,想起他哥哥总想多补偿些,自然是予取予求,无有不应的。
女帝笑,轻轻翻了翻手腕,“朕说了有旁的法子,你松手看看呢。”
“陛下……”他便想起来头回侍寝的情状来,“陛下又要作弄臣侍了……”
“你呀……”女帝点了点身下少年人的鼻尖,“仗着朕宠你真是什么都敢说了。”她一下落了下来,以唇去寻了宫侍的胸口,轻轻分开两襟,细密地吻他的心口。
崇光不敢便打断了皇帝,只能任由她在身上留下痕迹。女帝似乎格外喜欢他胸前心口这块皮肤,每每行事总要在那里亲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放过去。他不知道缘故,只是每每见到皇帝的爱怜神色,隐约猜想是和二哥有关。
只是,大约,也许,天子也有几分情是给了自己的吧?
亲得够了,女帝倚靠在崇光肩头,手上去拉了他衣衫系带,还颇为无赖地笑问了一句,“小祖宗,你想要朕怎么做呢?”气得崇光偏了脸不想理会她,“陛下还说呢,这不就是在捉弄臣侍嘛!”
“别生气呀……”女帝实在是酸乏得厉害,本想着去抱一抱侍君,却没什么力气,只能将手臂搭在他身上,陪笑道,“朕实在没力气,你让朕歇一会。”
“唔……嗯。”
哪想到女帝直接睡着了。
崇光一时有些气闷,可是皇帝看起来又是实实在在的倦怠,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替天子盖上薄被,吩咐宫人将楼顶的帘子纱帐全放下来,免得风扑了皇帝,又闹风寒。太医千叮万嘱,女子信期身子弱,就怕一下闹病,缠缠绵绵痊愈不了。
少君招来宫人,轻声吩咐道,“你同陛下身边的中侍官知会一声,就说陛下睡了,让他多待一阵。”
“诺。”
歇过了一日,皇帝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才想起来还晾了崇光一日,不由和身边少年人陪笑,“朕实在乏得很,不是有意晾着你的。”
“臣侍知道,太医都和臣侍说过的。”女帝枕着他手臂睡了一下午,枕得他半身酸麻,此时木木的没有知觉,“陛下晚上也留下来好不好,就当是补偿臣侍。”
“好。”女帝知他手臂酸麻,一面地应了,又将他手臂挪回来轻轻按揉,“宫里日子无聊得很,是不是?不能出宫,玩乐也少,便是去其他人那里也未见得能做什么,朕还听说你与旁人并不太相与的。”
“……是。”少年人垂了眼帘,“臣侍总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盼着陛下多来看看臣侍。”乖得像被雨淋了的小兽。
“……所以朕才不想让你入宫啊。”女帝叹气,这话却不知道是对着谁说的,“你父亲早先替你求过了,你哪日若想出宫了只管同朕说,朕便安排你出宫,不做这个侍君,爱做什么都好。”她抚上少年人的脸,他依着宫里流行除净了髭须,面上光洁得很。
虽然赵殷求的是若他犯下大错,饶他一命逐出宫去,但是皇帝愿意给他自由。
“可是那样就见不着陛下了。”少年人的眼睛清澈见底,没什么多余心思,“臣侍舍不得陛下,不想出宫去。”
“……好吧,好吧,”女帝想起来他哥哥临行前的告白,一时间百感交集,“不想出便留着,你都是朕的少君了,还怕朕不要你不成?”
又是十年承平了,漠北王廷怕过两年又要卷土重来,若真放了他随赵殷去,她也隐隐怕他哥哥的死状重演。
眼前这少年人身上可一丝伤痕都还没有呢。
“陛下有崔侧君,有谢长使、谦少使,还有那个长秋令,谁知道哪天就把臣侍忘了呢。”
“是,是,还有沉少君、林少使、李常侍,”女帝笑,“你也太容易吃味了些,你可知今儿还是法兰切斯卡要朕来看看你,就是觉得你这些日子越发的酸了。”
“臣侍哪有崔侧君大度,一日日的好脾气,陛下怎不去寻他。”崇光竟使起小性儿来,“臣侍喜欢陛下,恨不能粘在陛下身上,做个随身的玉佩珠钗罢了,省得看陛下同旁人亲近心里难受。”女帝替他揉了些时候,他酸麻早解了,翻身过来抱了天子在怀里,他自知皇帝心里有人,她有两个君后,又还有二哥,他都比不得,但至少此刻多陪陪他也是好的。
快雪轩里,谢和春为了避谢太妃专程来和沉希形手谈。沉希形弈棋师从他父亲沉晨,虽不如他父亲善弈,却很是学了些招数,以至于谢和春这多年的纨绔子弟根本下不过他,只投子认输道,“不下了不下了,我总是输,没意思。”
“你太沉不住气啦。”希形拢了拢头发,笑道,“在想什么呢,我看你心不在焉的。”他两个虽差了一品,但偏偏脾气相投,便不管那规矩礼法,还是你我相称。
“我在想,我入宫是为了不让我娘再逼我考科举,但是真的进了宫,好像又没趣得很,这也不能那也不行的,月钱是比在家里多了,但根本没地方花呀……”
“我还以为这几日陛下又不看你了你心里难受呢,原来是觉得无聊。”希形笑道,“所以就来我这里找败仗吃啦?”
“陛下是挺好的,但你看看我伯公,为了点子圣宠到现在还惦记先帝和孝敬凤君呢,太没意思啦。不如钻研钻研怎么能在宫里玩玩骰子双陆什么的,找点乐子,不然日子也太无聊了。哎,我听说你是求了陛下留你的,怎么陛下不见你也不慌啊?”和春想起来什么似的,随手拂了棋盘,抓了块糕饼啃起来,“不是对陛下一见钟情么?”
“我是为了躲我爹——”希形拉长了声音,“我爹要把我许给刘中书家的小姐,那姑娘满口的经济仕途,仁义道德,简直就是我爹的翻版,我才不要和她成婚。而且我早听说陛下生得好看,选秀那天一看真的好看,我还没见过比陛下好看的女子呢,就求了进宫啦。”
两个少年人相视笑起来:实在是同病相怜。
“哎,但是进宫可没了回头路,”和春隐隐觉得不对劲,“你就没想过万一陛下待人不好怎么办?”
这下可轮到希形显摆了,他故作高深地一笑,“我爹可是东宫时期就跟着陛下的。当时我和你说,燕王派人来传话,说我爹非要选秀,那我们家肯定是陛下头一个考虑的,就让我爹送个儿子。我爹气坏了,说他全为皇室血脉着想,怎么陛下斗气胡闹。我几个哥哥都是定了亲的,生怕选上,我们就一合计,找我爹旁敲侧击打探陛下性情啦情史啦这些,等选秀的时候反着来。但我听着觉得陛下还不错,正好我不想和刘家小姐,我就求啦。”
少年人眼睛里闪出几分狡黠,“我爹都做到尚书左仆射了,陛下平日里还挺信任我爹的,我求一求,陛下也不至于拂我爹的面子。无宠就无宠嘛,反正有月钱拿,包吃包住,不比在家里差。”
确实没拂下去,谢和春暗暗点头,所以他一进宫就和赵崇光平起平坐。虽然现在赵崇光有了封号高他半头,但也没人敢苛待他。
“就是无聊了点。你还好,没人管束,又是主位。我伯公之前天天对我耳提面命,非要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去争宠,也不知道这几天怎么突然就闭门谢客了,怪得很。”
“可能你得宠了吧。”希形没多想,也拿了块糕饼啃起来,“陛下不是幸了你么?”
屋子里灯火不亮,冰例也不见少,希形却还是能见着和春的脸色可疑地透红起来,“是、是啊……上次陛下在我那边歇过了。”
一众侍君里就是希形年纪最小,才十六,刚到了通人事的时候,对这种事好奇得很,“怎么样?我以前看话本子都说男女欢爱极舒爽销魂的,陛下生得好看,应该更好了吧?”
“你、你自己试一次就知道了……!”和春不想多谈这个话题,“你也去争宠啊,穿得好看点,弄点什么偶遇出来,陛下和你聊会天就召你了……!”
快雪轩邻近水源,清平河的支流就从窗外扫过,时有凉风习习透过窗纱进来,可惜再温柔的凉风也吹不散和春脸上可疑的燥热,反激得他捂了脸,“在宫里侍寝前还有专门的公公教,在园子里就没有了,全是陛下手把手教……”
哦,那看来还不错。希形嚼着糕饼想到,若是不好受大约和春已经大吐苦水了。只是赵崇光的脾气,他只怕过两天回了宫被他酸溜溜地损,只能暗暗盘算着怎么能不那么主动让陛下注意过来,也尝尝侍寝是什么滋味。
不想让你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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