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欢迎,」尹萨薄唇咧开微笑着,「今日过得还愉快吗?左小姐。」
他的笑看起来如此和煦,完美的弧度在嘴角展开,在他未晒日阳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添了些许温暖──但那笑没有进他的眼里──人在假笑时,眼轮匝肌是不会收缩的,她看得可清楚了,眼前这面带微笑的男人,他乌鸦般黑的眼睛正冷冰冰的审视着自己,估量她今天会有什么举措。
她忍住拆穿他的衝动,绕过那个依然友善朝她伸出的手,逕自走到床头柜边,抽出档案夹。
「如果阁下叫我过来不是只想问候我而已的话,我今天应该会过得不错。」她淡漠的翻阅着尹萨的健康报告,「还有,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请停止你的部下擅闯观察室之行为,我知道你们很相爱,但在一系列检查结束前,任何接触都有可能影响检查结果,我不能保证他们是否会影响你们离开观察室的时间。」
他身后那些人倒抽了一口气。
「……无礼之徒。」
「居然如此污蔑我们与主教之间的关係,太狂妄、太不知好歹了……」
「主教大人是乾净圣洁的,怎么可能遭受污染,这个女人居然用看细菌的眼光……」
「女神大人啊,请一定要降罪在这个女人身上!让她嚐嚐口出恶言的苦果!」
四个人八隻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左幸,嘴边低语着一些听起来像嗑药的碎念。
「好了,你们四个。」尹萨温声开口制止,「虽然每日的祈祷和懺悔是很重要的功课,但在非常时期,慈悲的女神并不会因此为难我们,心诚即可荣耀祂,从今天起,到左医师正式许可前,你们都好好地各自待在自己的房内,诚心诚意的行使每日功课便罢。」
「可、可是,主教大人……」
「别说了。」尹萨轻轻抬手,「圣语曰:『汝若行不入心,便万事不达,汝若心念诚极,便身随念动,心诚则灵。』──你们都是最虔诚最忠实的女神之子民,你们长久以来的诚意,女神都感应得到,所以不需拘泥于形式,只要心诚,到哪里都可以荣耀女神大人的。」
「啊啊……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所言甚是……」
「果然是我们的主教大人……」
「能听到主教大人的福音,我的心里充满感恩……」
左幸耐着性子站在旁边,冷眼看这群人在她面前兀自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在尹萨的劝抚下,诚惶诚恐地离开了。
「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左小姐。」尹萨关上门,让刚才的骚动彻底在房内消失。
房内,剩下他们两个了。
「没什么,看久就习惯了。」左幸示意他到床边坐下,拉来一张桌子,将血压计缠到他手臂上,噗嘰噗嘰的捏挤橡胶球,帮他量血压。
尹萨乖乖地任她摆弄,双眼从头到尾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左幸忍耐着那蛇一般的视线,等确认血压计显示的数据正常后,便动手俐落拆除他手上的束缚。
「好了,特地让人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她挑眉问道。
「……之前向你提出的条件,似乎还不够代表我的诚意,是吗?」他微笑问。
「条件?诚意?」她歪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想你一直都有着很深的误会──即使我接受了你的条件,我依旧给不出你要的东西,因为根本没有。」
没有殭尸病毒的解药。这件事情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尹萨死都不信,认为她在撒谎,三天两头就想试探她,甚至还丢出一堆诱惑人的物资交换,想用利益软化她的态度。
「噢,有的,一定有的……」尹萨轻声呢喃,「这个岛上的一切可是与神圣的海上传说完全吻合,这是神的旨意,命运引领我们相会,只要你愿意,所有人就可以从这个世界获得解脱……」
「岛上的一切?看来你在登岸前,已经摸得很清楚了嘛。」她丝毫不动摇,「好吧,假使解药真的存在好了,你光拥有配方是能做什么?没有原料、没有设备,你什么都製造不出来,你要怎么做?」
「这必定是拯救世人之前的种种考验,女神会给予指示的。」
左幸眼尾一抽,极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动。
「真可惜,我想你的女神大人可能觉得人类都罪该万死,因为本岛从末日纪元以来,从来没有成功研发出解药过。」
「你尚未沉浸过神之福音,我可以原谅你对祂的无礼。」尹萨非常有风度的微笑道,「芳婭小姐十分能理解女神大人的苦心,她始终致力于寻找解药,也总是心无旁騖的研究各种理论实验,试图从中找出女神大人的指引。」
「呵,芳婭小姐,」听到那女人的名字,左幸哼的冷笑出声,她瞇眼凑近尹萨的面前,小嘴咧出恶劣的微笑,「既然阁下拥有这么勤奋能干的研究员,为什么还有求于我呢?」
尹萨欣赏地盯着她精緻小巧的脸蛋,反问:
「你认为呢?」
「我的认为很重要吗?」左幸再靠近他,几乎是低声细语了,「重要到可以决定那个女人的去留吗?」
他楞了一下,没有料到她如此大胆,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并会心一笑。
「左幸小姐比我想像中的聪慧许多。」
「随便一个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你的芳婭小姐只是个漂亮的草包,我不懂你们究竟是仁慈还是残忍,竟让她到处丢人现眼至今。」
「左幸小姐的评论非常……有你独特的风格。」尹萨忍俊着,「那么,请问如此残忍的我,究竟还有什么能让你答应施捨仁慈在我们身上呢?」
左幸瞥了眼左右,确认没有任何人在观察室附近,这才迅速小声开口:
「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相信你已经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了。」
尹萨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左幸,深沉的眼里有着发现曙光的兴奋,和她对看着。
有那么一瞬,左幸的脑海闪过那个总是对她傻笑的沧桑大脸,瞇成两道月牙弯的笑眼和鱼尾纹,看着她笑着……她奋力将那笑顏从脑中抹掉,命令自己看进眼前这两窝黑色的深渊。
「如果你要解药。」左幸小手抚上他的肩膀,粉嫩红唇凑到他耳边,恶魔般的丢出她真正想要的条件:「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可以让你得到你要的,所有的一切。」
※※※※
黄家阿梓最近好忙、好忙。
以往的她,每天一早和家人吃完丰盛的早膳后,便会提着整整三层加厚的豪华午餐便当,进到净区的农务局,帮忙料理许多大大小小、琐碎繁杂的事物;有时是这里的田里作物发害虫了要治,有时是那里的牧场破了洞要派人补;有时是新一批的种子孵了却没全发芽,有时是负责收成的人病了要找人顶替……族繁不及备载,但她总会在午饭前搞定一切,然后双手捧着她的豪华大便当,秋风扫落叶似的将之吃个一乾二净。
下午,稍作休息后,她会跟着同事去巡逻各方田地和牧场,纪录状况,随时注意需要调整的细节,然后在傍晚前返回农务局,将记录报告呈上去,这才和同事们结束一天的行程,返家吃热腾腾的晚饭。
没错,以前的她生活多愜意啊!整天就是吃、吃和管理有关吃的事物,其馀也是吃、吃、吃、和料理,人人都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黄家人,但黄家人却说她是个半调子的──她没野心,甘愿做些杂务,成天跑这跑那的,不像她爹她娘她舅舅她叔叔,爬呀爬就爬上了局长副局长主任,好高个咙咚,只差没跟总帅平起平坐了。
阿梓觉得,只要能吃得开心吃得香,就这么吃呀吃到老也是很不错的,家里要她赶快找个年轻人定下来,她全当耳边风装作没听到,男人?男人是能拿来吃的东西吗?她又不是那些郊外乱窜的殭尸,吃人作什么?
直到遇见了那个异乡来的外国人,她突然感觉什么都不对劲了。
第一次在诊所外的走廊上近距离看他,她就将他的样子烙印在脑海里了。炒栗子壳般的深咖啡色短发,刀凿般深刻的五官,那双眼睛,像醃橄欖又像蓝莓一样的时绿时蓝,总是抿着的薄唇,让她好想看他张嘴,吃下她亲手做的食物……
阿梓茶不思,饭不想,整整瘦了一大圈,差点没惊动家人,好在庆典稍微转移了眾人的注意力,她覷空打探了许多那三个外国人的事情──尤其是奈特,他叫奈特,听起来好像骑士!而他的确是骑士──他守卫着大家的田野、守卫着鸡鸭牛羊兔子的牧场,和其他人出征前往危险的死域,蒐集了许多重要的物资回来。
以前,农务局里的眾人总爱笑部队那些人是『捡破烂』的,她总是听着听着,没有附和倒也没反驳,只专心想着午餐的便当,还有晚饭的菜色;但现在不同了,她的心上人在部队里,她可不许别人取笑部队的任何事情,即使是他靴上的一粒沙都不可以!
得知他和他的伙伴因事被关在大坑山安全区,她主动申请调职到大坑的粮仓管理,还发现他们居然克难到没有膳房组,她便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所有手续,派人打理了安全区内靠山的建筑物,把器材什么的都带过去了。大坑山的左幸医师、部队队长张爹等等,都是当时对她心上人伸出援手的好人,她发誓要将大伙儿都餵得饱饱饱,再也不许看到有谁嘴边嚼着快过期的肉乾。
臭阿守某天晚膳时在眾家人面前揭了她的底,黄家人全都在说,阿梓红鸞星动,被粉红色的少女心遮了眼,连那个外国人有未婚妻了都不管,抢人啦!黄家阿梓连个恋爱经验也没有,就要去跟人家抢人啦!
少女阿梓对食物的执着转移到了男人身上,那卯起来的劲儿,让人看了津津有味;前几天,听说家族的婆妈们还在祠堂开了赌盘,赌她抢赢还是抢输,哼!她才不管,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要保密到家,连阿守晓雯都不能说的!
她四处奔走、交涉,一口气增加了大坑安全区的储备粮食上限和每次的补给运量,甚至申请权限,派农兵开垦山坡地带的新田粮,计画让大坑山安全区能自给自足──大批的物资,在一个月内,从各个地方源源不绝的运往大坑山,这下,终于还是惊动了家族里那引退许多年的阿祖,将她唤到跟前,仔细叮嚀:
「管好你爱吃的就行了,不要为了个男人干涉其他事务。」
她听着,点点头,但转身去农务局上班后,却趁隙从办公室的后门溜了出去,绕到行政楼后门,再若无其事的进去,来到总帅的办公室前,让人通报后,走了进去。
现在有许多大船,在海外将台湾层层包围,他们握有台湾岛从没见过的变异种殭尸病毒,但他们却始终绝口不提,反而一直想伸手往台湾的口袋里捞──总帅和张队长的意思很简单,若是单纯来讨食要粮的,能给就给,想办法送走这大瘟神;若是不怀好意的,将他们慢慢引进来,时机成熟后就地解决。
不想惊扰到群眾,消息始终被封锁,绝大多数的净区居民至今仍不知道随时可能开战──她有些担心,左医师一直叼唸,说这样太危险,应该让大家提早进入戒备状态,但总帅说不想製造无谓的恐慌,依然决定将防线设在大坑山上。
而平时最不起眼,但也因恋爱话题让人当笑话看的阿梓,就成了跑腿交涉的角色了,合情合理,笨得让人无从起疑。
她将夹带在衣袖里的文件,恭敬的呈到总帅的面前。
安古希鲁总帅伸出皮肤黝黑的手,仔细翻阅文件内容后,在上头签了名,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明天,将东西送过去吧。」
「是。」
临走前,总帅又叫住她。
「黄梓。」
「是?」她回头。
「你……」总帅那梅干一样满是皱纹的黝黑脸上,难得透出一丝忧虑,「万一事情生变,我允许你独自返回净区。」
她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
「我们这边会开始作出击准备,以防万一。」
「可、可是,」她紧张了起来,「张队长呢?他已经和队员去澎湖安全区了,万一突然开打了,他们怎么办呢?」
「净区的所在位置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总帅签署了新的文件,要她上前收好,「告知大坑山负责人,净区要派军了。」
「南、南部的净区呢?」
「那边自有联络,你毋须担心。」
总帅结束了对话,将她请了出去。
她有些浑浑噩噩的离开行政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愣愣地坐了下来,生平第一次,她连午餐也忘了吃。
开战……突然间,好真实好真实的感觉,当头砸了下来,砸得她眼冒金星。
她原以为,那只是砰砰砰,刀子刺几下就可以将那群坏人解决的事情,但现在,总帅的意思,是连最固若金汤的净区都不安全了吗?
那么,奈特会很危险吗?如果净区先出击了,惊动到海外的那些船隻,他们一怒之下,会不会做出可怕的事情?例如左医师推测的那个、那个很可怕的变异种殭尸病毒──台湾人的疫苗能抵挡吗?奈特会不会就那样被困在地下室,什么也不知道,然后被……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晚饭也没吃几口,让家人们以为她失恋了,她无视那些探问,自顾自的回房间整理第二天的行李,然后自顾自地爬上屋顶,坐在那儿思考。
……依照左医师的态度,南部的净区应该是已经有所防备,她不可能让自己负责的安全区也陷入危险……而这几日,她签署的文件里,名义上是开垦山坡田地,实际上是为了──
突然,东边闪过一道白黄亮光,她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奇怪的低沉共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垄罩在整个大气中,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屋顶上的瓦片,全部喀喀作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远方传来起此彼落得尖叫声。
「咦?是什──」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再下一秒,天地撼动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自己,却只见手边的瓦片一块块飞出去──连她自己也被甩飞了出去──
「地震啦!大地震啦!!」
她『砰』地一声撞在坚硬的土地上,只觉得额角像要裂开一般的疼,耳边听见家人惊惶失措的喊叫,忽近忽远,忽近忽远。
这么大的地震。
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地震。
坚固的屋墙,在她眼前劈啪裂开,往她的方向压倒过来。
她来不及反应,满心只想到那个人。
他们在地下室里。
怎么办呢?
『砰轰!』
怎么办呢……
<<待续>>
+++碎碎念时间+++
有人在问殭尸了,快要有殭尸了!再等会!殭尸肉礼拜五上菜!(不要乱说话)
咳到肺快吐出来的lilyquali
20170208
一人一留言,作者感动泪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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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4 第四章【奔走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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