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聿回到阳城时天已经开始泛白了,花房的老板娘正带着一车新鲜的花朵往店里赶,他在半路上就买了一束,抱着还带着水珠的粉色百合回了家。
悄悄走进客厅里,他本想将花插进花瓶,却在沙发后突然回身,瞄到了那个蜷缩在上面的小团。
她听见了声音,揉着眼睛抬起头,朝他伸出手。
他连花都来不及放下,大步走过去揽住了她的上身。
“怎么不去床上睡,来我抱你回去。”
“等……等,你先过来。”
齐舒瑶拉着他的手将人拉坐在旁边,胳膊艰难的环过他的肩膀,将他抱在自己怀里。
“你让我抱一会儿的。”
两人谁都没说话,夜晚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怀里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凌晨的湿凉也渐渐在她怀中融化,她慢慢的拍着他的后背,把脸埋在他的头上,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你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也帮不上忙,但你至少在我面前可以完全放松,不用思考的方方面面……我是说,你也可以依赖我的,你也可以和我撒娇的。”
短暂的沉默后,是男人突然的一声笑。
齐舒瑶不开心了。
“你干嘛,你怎么这样……诶呀你不知道总皱眉头会长皱纹吗,你……”
他的手伸过来,包住了她乱挥的小手,放下身前,另一只揽着她的手臂也收紧了许多,他将头慢慢滑下去,躺在了她的腿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这些在我看到我的小瑶仙之后就都消失了。”
齐舒瑶在黑暗中的小脸一红,她轻轻一拳垂在他的肩膀,还一下下的捏着他的鼻子。
“从哪买的花,给谁的啊?”
听到她的问话,齐聿举起来的手一顿,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给韩妈妈的,祝她青春永驻。”
“哦,那你快去后面等着吧,韩妈妈马上就要起床了,别错过她清晨第一眼。”
“小白眼狼。”
他转头,在她柔软的小肚子上咬了一口,将花束放在了她的怀里,百合的清香灌满了鼻口,她闭上眼睛又多闻了几下。
“为什么买这种花啊?”
“知道它的话语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对花不了解。”
“我也是偶然看到的,不知道对不对,说是粉色百合寓意‘你这一生都要顺利如意’。”
“我以为你要说爱我呢。”
他们面对面的看着,一个躺着,一个俯下身,鼻尖都快撞到了一起,瞳孔在黑暗里也无法聚焦,只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和呼吸。
齐聿长臂一伸,将她倒着搂了过来,花束跌落在沙发上,他将她扛着上了二楼。
那晚过的很平静,齐舒瑶抱着他亲了几口就实在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被男人紧紧搂着抱在怀里,他一直留到她睡醒,看着那双闪着星星的大眼睛在自己眼前睁开,他凑过去吻着她的下巴,帮她揉着肩膀。
“我有你就够了。”
齐舒瑶还没彻底清醒,显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举着小手揉着自己皱巴巴的小脸,在床上用力伸展了下身躯,和他提起了今天的行程。
“我今天和贝徊巳去他家那个片场转转。”
“有事?”
“没什么事啊,他热情邀请了,我就想着去玩玩呗,古装剧的片场,应该挺有意思的。”
“贝徊巳,你知道贝徊巳……”
“啊?他啊,你想说什么,他喜欢我?”
齐舒瑶仰躺在床上,观察着站在床边的齐聿的脸色,适时又添了一把火上去,
“他那点心思谁不知道,不过他走的是极速版流程,还和我求过婚呢。”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眼看着就要朝她压过来,齐舒瑶赶紧翻了个身扑到床边抱住了他的大腿,在上面轻蹭了两下,抬起一个乱蓬蓬的脑袋,
“怎么了齐书记,是对我不放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啊。”
“那如果有人和我求婚,你想怎么样?”
“我去打死她。”
她笑的阳光明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说完后又嘻嘻哈哈的推开他,在床上站了起来,猛地往他身上一扑。
齐聿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轻轻掂量着她的身子,齐舒瑶闭着眼睛享受,还未开口时,韩妈妈就开门进来了。
“小姐,外面那些颜料我都给你拿进来了。”
齐舒瑶挣扎着滑下了齐聿的怀抱,手忙脚乱的扒着他,从韩妈妈的角度看着就像她不懂事的缠着他闹,赶紧快步走过来将她拉扯下来。
“小姐啊,先生这段时间太忙了,你让他先休息休息,等过段时间再陪你玩啊,乖。”
“哦,我知道了,韩妈,我今天要和朋友出去,你帮我找件衣服吧。”
“好,我现在就去。”
韩妈还在屋子里,齐聿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等他们一个进了衣帽间一个出了门,齐舒瑶向后倒着砸在了床铺里,无奈的在上面一阵脚蹬手刨,才整理着头发进去换衣服。
贝徊巳说的片场在京阳外城一座偏僻的古城里,他们到时已经到了中午,演员休息,他带着她转了一圈,这里布景平平无奇,遍地是破烂的石头,整体灰呛呛的模样。
齐舒瑶嫌弃的绕着残墙破瓦转了一周,转眼看着贝徊巳。
“这就是你说的大制作,大投资,几个亿花在这个地方,钱是镶到石头里了吗?”
“这叫做贵在真实,他们的剧情就是发展在这种破烂地方的。”
“嗯嗯嗯,你的剧你觉得行就好了。”
转了一圈一个演员没看见,反倒是制片人出来和她打了个招呼,贝徊巳介绍说这是这部剧的制片人韩丹,她差点姐姐都叫出口了,结果迎面走了个彪形大汉。
“我没出生之前我妈就定好了这个名,不管是男是女都不改了,我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
制片人不愧是剧组大家长,见过没见过的人都能一秒中唠嗑唠到熟,他围在齐舒瑶身边夸她比女明星都好看,还拉着她稀里糊涂的拍了个合影。
齐舒瑶摆着礼貌又尴尬的笑送他去忙别的事情,回身揪着贝徊巳胳膊上的肉掐着就往外走,
“我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答应你出来玩,还片场,这破烂地方我还以为你要把我给卖了呢。”
“好好好我大小姐,这就走,我们去吃饭,还是去别的地方玩?”
她在前面走了几步,从这破烂古城的边缘小路里往里看,里面竟然比这里看着要繁华得多。
“哪里是什么地方啊,也是片场吗?”
贝徊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辨认之后帮她解答,
“不是,哪里可没人敢进去拍戏啊,你知道顾家当政时的舒家吗,被当时的人称为舒亲王,那里面就是舒家的院子,不过已经荒废了。”
“他们家人呢?”
“跑了啊,你想顾家都没人了,他们也好不到哪去,舒家就一个儿子,还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一天到晚就知道赌钱,醉生梦死的,也不管家业也不管事业,都被他爸放弃了,和他一起玩的都当官了,就他自己被落下了,不过也都没什么区别,之后老顾下台,也都被撸下来了。”
“那我们过去看看?”
“看什么啊祖宗,那里面特别阴险,积攒了不知道多少怨气,不能去。”
“诶我发现你还挺迷信的诶,这大中午太阳正当空的还能有鬼爬出来啊,有也是你心里的鬼。”
她甩开贝徊巳抓着她的手朝里面走去,他在后面不得已也跟了上来,穿过一条长长的古道,又一片已经稀疏的树林,上了锈的大铁门在她面前露出了完整的面目。
铁门已经被腐蚀的一碰就掉渣,他们从缝隙里钻了进去,正前方一颗叁人都环抱不住的巨树被连根拔起,栽倒在进门的门庭内,新生长出来的树枝自然的垂落,已经深深的扎进了地中,连成了一片小林。
“这得荒废了多少年啊,这里面好像被炸弹轰过了。”
“快二十年了吧,都说舒家家里的古董,比博物馆里的都丰富,他们家人跑了之后,都被抄家似的抄走了,自然乱的不行。”
“你怎么这么明白?”
“这当年在京阳那是基础课程,人人都知道,和现在大家议论裴于州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他还甚。”
“你记别人家事情倒是清楚。”
继续往里走,这里的植物早就和建筑长在了一起,又破败,又震撼,它是一片废墟,也是一片极美的废墟,从这里都能窥探到曾经的繁华。
一个门廊连着一个门廊,站在这边一眼望不到那边,拱道架起,合成了一个巨型的庄园,大理石的外墙像是被烟熏过一样乌黑,靠着它生长的新树却绿得发亮,总有交不上名字的小树苗从奇奇怪怪的缝隙里生长出来。
穿过树林花园,走到主建筑前,一门一窗连着一长廊,长廊衔接着一段小楼梯,窄窄的,通向更高的小门,这边一条,那边一道,只看一眼,就让人忘不掉。
她去的时候正好紫藤花开了,很难想象没人照顾的话居然开得这么好,这么旺盛,一串串朝下生长的小花束将二楼叁楼,再往上都遮的严严实实,齐舒瑶抬头看时,不禁想象到了一个画面。
站在二楼,或是叁楼的小姐透过密密麻麻的花朵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心上人,花丛挡住了她微红的脸,风吹着花叶唰唰的响,但他的告白声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想想就觉得好美,她站在那里出了神,思绪慢慢抽出来后一想舒家只有一个儿子,果断离开了那里。
拐到背面,一楼的一间小窗没关好,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这可能是间厨房,厨具都摆放在他们应在的位置上,经过将近二十年的风吹雨打,还是能透过厚厚的灰尘和泥泞看到下面瓷器的印花。
很美,即使残破了也很美,只是透出了一种坟墓的味道,糜烂,却华丽,如果这里响起乐曲也当是靡靡之音,鼻腔中充斥着的是木头受潮腐朽的味道,挂在正厅的古迹画轴边缘泛黄残破,角落里花团锦簇的牡丹雕饰已经褪色,嘎吱一响,花瓣寥落,露出下面腐烂虫蛀的根茎。
或许在很早以前,它就已经支撑不起这里摇摇欲坠的破碎。
贝徊巳嘴里念叨着这里不吉利想赶快出去,齐舒瑶却在里面转了很久,别墅的大门也被撬开了,但她却没进去,只是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一直到天黑。
今晚京阳罕见的出了星星,还有凉风在吹,叶子和花的声响在晚间带着特别的声调,贝徊巳直接拉着她走了,跑出院门时还拌在了碎石上,齐舒瑶扶着旁边的墙稳住身形,她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这座老宅,撑着手离开了。
047点点星光嵌深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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