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看见徐冲和她这一双儿女,姜道蕴的心中自然也不是什么情绪都没有,女儿往常时候还见过几回,倒也不算陌生,可儿子和徐冲,她却是几乎没怎么碰见过。
这陡然相见,她心里也有些不大自然的生疏和不自在,心里一时还有些后悔未让清哥陪同,但一想,若真让清哥过来,只怕这一扇门她也进不来。
还好。
还有云葭和王妪。
看到她们,姜道蕴心中又稍定,未去理会一旁垂眸不语的徐冲,也没去看正虎视眈眈看着她的徐琅,姜道蕴看着云葭询问:“悦悦,你还好吗?我听说你晕倒了,你现在可好了?”
她话中不掩关切。
那张即便有岁月痕迹也依旧美貌的脸上更是没有掩饰的担心。
看着这样的姜道蕴,云葭竟不自觉拿她与前世后来的姜道蕴做比较,然后,两个身影慢慢重合起来。
她知道也相信姜道蕴此刻的关心是真的。
这么多年,就像她说的,她对他们是有愧疚和亏欠的。
只不过这些与她现在那个家庭比起来就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了。
就像及笄那年,她曾亲口应允她来替她主持典礼,那日她期盼了许久,从天还没亮就在等了,可结果……因为她的小女儿突发哮喘,她就急得连声招呼都没有让人过来打,就这样错过了她的及笄礼。
那日阿琅气得不行,想要去袁家质问她。
父亲也难得沉默,云葭那时也有些难受……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还是盼着她能对她好的。
就像此刻。
如果是前世的云葭突然被她这样关心,大概会觉得受宠若惊吧,可如今的她看着她这样,却只觉得没什么必要。
人的失望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累积的,累积到一定程度也就没什么了。
她以前会因为她对她如今那双儿女好而心生嫉妒,也会因为她爽约而失望难过,可如今岁月流转,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哪里还会为这些没必要的情愫而坏了自己的心情?她是真关心真觉得亏欠,还是为了她那一点良心为她午夜梦回辗转难眠,她都不在乎。
云葭垂眸,错开了与她对视。
她就像从前那样,温柔又客气地跟姜道蕴说道:“劳您关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姜道蕴没有注意到她话中的疏离,也没有注意到她并未像从前那样唤她“母亲”,她只是又看了云葭好一会,确保她真的没事方才松了口气。
“你放心,裴家敢这样对你,我必定不会放过他们。”她跟云葭保证。
云葭却说:“不必了,不过是一桩姻缘,不成便不成,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
姜道蕴见她这般,更是蹙了眉头:“你就是太好脾气才会被他们这样欺负。”她还想说什么,但扫见云葭面上淡淡的神情,不由一顿。
她倒是并未多想,只下意识以为她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未好全,便没有在这个时候再与人多说什么,左右以后她们母女俩有的是时间说话。
她过往时候亏欠这个女儿太多,日后一定会好好弥补她。
“你先休息。”
姜道蕴温声跟云葭说完这一句,便转头看向徐冲。
徐冲依旧低着头没看她。
姜道蕴看着他说道:“我找你有事。”这是他们和离之后,她第一次主动找徐冲说话。
徐冲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抬头,四目对视间,看着那张熟悉又变得有些陌生的脸,他的反应都慢了半拍,直到看到姜道蕴皱眉,他才骤然清醒,抿唇问道:“什么事?”
姜道蕴看了一眼身边的云葭和徐琅,忽视了徐琅看向她时怨恨的目光,她抿了抿红唇,想私下跟徐冲说,但一来,他们关系特殊,实在不便私下单独相处,二来,这事总归两个孩子是要知道的,便也作罢。她让王妪和岑福退下之后看着徐冲说道:“我想带悦悦和阿琅走。”
话音落下。
徐冲似失神一般没反应过来,云葭却第一次皱了眉。
徐琅更是在错愕之后拍桌起身质问:“你算什么东西?带我们走,你是谁,你凭什么带我们走?你有什么资格带我们走?”
他像是觉得好笑极了。
如果不是从小的教养还在,他甚至想指着姜道蕴的鼻子骂她一顿。但即便强行压抑着心里的怒气,他也没忍住看着姜道蕴嘲讽道:“你当初为了别的男人抛弃我们,把我和阿姐丢在这边不管不顾那么多年,现在倒是想起我们了?”
“带我们走?怎么,是你那对宝贝儿女不如你的意,你又想起我们的好了?还是他们两个病痨身体终于让你不耐烦——”
“啪!”
后面还没有脱口而出的话被姜道蕴的一巴掌打散,姜道蕴眼眶通红,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怎么能这样咒你的弟弟妹妹?”
这一巴掌不知道被姜道蕴用了多少力道,徐琅直接被打偏了头。
“阿琅!”
云葭睁大了眼睛,这一切都太快,她没来得及阻止阿琅脱口而出的那些话,也没能及时阻止姜道蕴打下的那一巴掌,眼睁睁看着她的阿琅变得红肿的半边脸,云葭蹙眉走了过去。她想过去看看他的脸,只是还未等她靠近就被徐琅反手抓住手腕桎梏着不让她近前。
“阿琅。”
云葭眉心都拢了起来,她跟徐琅说:“你让我看看。”
“阿姐,我没事。”徐琅却不肯让她看,他反手把人挡在自己身后,然后一点点转过头看向面前的姜道蕴。
说着没事,但他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肿胀的半边脸颊,感受着上面的剧痛,他那双狗狗眼闪过阴鸷的光芒,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打过他,如果打他的是老爹和阿姐,他会乖乖受训,可姜道蕴,她凭什么?
一个只生不养的女人,一个从小就抛弃他们的女人。
她!凭!什!么!
粗粝的指腹抹掉唇边的血迹,徐琅吐掉嘴里那一口血水后阴沉着那张俊朗的脸质问姜道蕴:“你敢打我?”
他身上的戾气在这一刻涌现。
云葭被他困在身后,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但也能感觉出他此刻心情不好,她蹙眉喊他:“阿琅。”
徐琅没出声。
他仍旧殷红着眼眶,双目冰冷地看着姜道蕴。
姜道蕴被他这样看着,被胸腔包裹着的心脏竟不由自主突突直跳起来,她的声音都充满了没有隐藏的惊恐:“你想做什么?我是你母亲!”
下意识的。
她把目光对准徐冲,就跟从前他们每一次争吵一样,她质问徐冲:“徐冲,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孩子!”
徐冲正站在桌边。
姜道蕴的那一记耳光不仅让云葭变了脸,也让他吓了一跳,他早在刚才就想过来,但面对姜道蕴,他向来不知道该怎么做,此刻被她这样质问,他也只是沉默着抿唇不语。
可姜道蕴没想到自己这一句话没让徐冲出声,却彻底摧毁了徐琅的最后那一点理智。
“你有什么资格怪他?”他红着眼怒视姜道蕴,“母亲,你算什么母亲,你就是一个人尽可夫、水性杨花的——”
贱人两字还没说出,徐琅的脸上就再次挨了一记耳光。
率先看到是谁的云葭倒吸一口凉气。
“阿爹!”她皱眉出声。
她再次挣扎,这次倒是让她轻易从徐琅的手中脱身出来,她立刻上前走到徐琅的面前,眼看着他脸上两道明显的巴掌印,云葭脸色难看,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想喊人,才发现岑伯等人都出去了。
正想带阿琅离开却拉不动。
徐琅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爹。
“……你打我。”少年先前怒气腾腾的声音此刻尽数化成悲愤和委屈,他的眼睛还红着,只是刚才是愤怒,此刻却是委屈:“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徐冲,你、你活该被她甩!”
徐琅说完,竟红着眼睛一路大步往外跑,连云葭喊他也没停下。
“阿琅!”
云葭喊了一声也没见人止步,倒是听到外面传来岑伯惊呼的声音:“小少爷,您……您的脸怎么了?谁打您了!”
“小少爷!”
云葭追到门外,也只看到徐琅跑开的身影,他跑得太快,云葭根本追赶不上,只能喊人去跟上,免得他这样出去在外头出事。
岑伯还一脸惊疑地看着徐琅跑开的方向,听到云葭的声音,他连忙转过头,看着云葭心有余悸般问道:“姑娘,小少爷这是怎么了?”
身边的王妪同样白了脸。
屋里就那么三个人,姑娘自然不会打少爷,难不成……想到夫人一向不满少爷所为,莫非这两巴掌是夫人打的?
想到这,王妪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起来,夫人和少爷的关系本就不好,来时她就曾叮嘱夫人不要和少爷吵起来,免得坏事。
那时夫人也是应了,没想到还是变成这副情景。
云葭没说话。
在看到有人跟着阿琅出去后,她心神稍定,她还有事,不能出去,便跟岑伯说:“岑伯,劳烦你带父亲先下去休息。”
“啊。”
岑伯微怔,但见云葭并未有解释的意思,他又连忙点了点头:“好,我、我这就去!”
他说完就匆忙快步往屋中走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屋中的气氛实在诡异,那位袁夫人白着一张脸失神般站在一旁,而他家国公爷同样处于失神中,还摊着一只手看着。
眼见那只手的手心还有些泛红,岑福心下一惊,看来小少爷脸上那巴掌是国公爷的杰作……他不敢多问,只能跟徐冲说道:“国公爷。”
岑福喊他,却见徐冲跟失神一般一言不发,见国公爷这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岑福深知他亦在后悔,索性一咬牙什么都没再说,扶着人就往外走。
走到外面,他看向云葭。
“姑娘。”
云葭轻轻嗯声,她的目光落在还处于巨大震惊中的父亲,无声叹口气后跟岑福说道:“我过会来,你先扶着爹爹去休息。”
岑福点点头,扶着徐冲离开。
云葭目送他们离开,然后转头看向屋中依旧呆站着的姜道蕴,她眸光微沉,正要进去,忽听王妪喊她:“姑娘。”
云葭止步回头。
看到王妪面上不曾掩饰的担忧,思及她曾经的关怀,云葭抿唇,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后放缓声音与她说道:“王妪,没事,我与她说会话。”
又嘱咐一句:“你不必进来。”
而后不等王妪再开口,云葭便径直走了进去。
姜道蕴听到脚步声在跟前响起也终于回过神,在看到云葭的时候,她立刻迎了过去,她向她的身后看去却不见熟悉少年的身影,只能看着云葭着急问道:“悦悦,阿琅他……他没事吧?”
她也不想的。
其实在打出那一巴掌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嫁给阴郁权臣弟弟后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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