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方元微微皱眉,怎么,葛洪认识南家人?
葛洪不屑一笑:“是啊,师父算出天机后,就将我赶出师门。可是已经晚了,晚了啊,师兄。”
南子安负手看他,神情没有丝毫怯意,他说:“天命如此,无论我怎么改,都没有用。”
“既是天命,又怎么会有用?”葛洪说,“怪就怪,你们南家人的血,可以制成长生不老的丹药吧。”
南子安如苍劲松柏伫立在大门,背后是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儿媳,还有南氏一族的人。
他们平静地看着他们,眼神安静得让彭方元意外。
“将军,下令吧。”
彭方元微顿,葛洪又道:“取他们的血,可以制成长生丹药!您不想千秋万代了吗?”
这四个字似乎充满了魔力,彭方元的眼神渐渐冷峻,直至毫无感情。他冰冷的双眼扫过满院的南家人,此刻的他们,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可以让他长生不老的丹药。
他抬手指天,重重一挥:“放血!”
士兵持枪上前,南家人大多都是老幼妇孺,男子持剑抵抗,但在训练有素的士兵面前,根本没有用。匕首过喉,如杀鸡宰牛那般,被刺喉放血。
血盛满了一瓶又一瓶,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染红了彭方元的双眼。
也染红了又一次目睹家人死去,南星的眼睛。
她站在已经是异界的院子里,脚底都是亲人的血和尸体。她怔然看着,眼里已经有了泪。邱辞伸手将南星的头压在肩头上,不让她再看这一幕。
要多残酷的心,才能下这种命令,做这种事。
南星止不住颤抖,哪怕眼睛看不见,可却无法阻拦血味弥漫。
取尽南家人血的彭方元再回神,地上已经全是南家人的尸体。他始终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一个人求饶,也没有人哭泣哀嚎。
骨子里的傲气,让彭方元心里有些愧疚。
多年前,他爹在牢里,是不是也这样……受尽折磨,却始终没有承认自己是细作。
火开始在南家烧了起来,木质的房屋很快就成了一片火海。彭方元盯着南家大宅,若有所思,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将军。”葛洪唤他,“该走了,血已经到手,只需给我十五天,我就能将它炼制成丹药,供您服用。”
提及这丹药,彭方元才收起了一瞬冒了头的良心。他杀南家人,是为了万世百姓,并没有什么错,也值得。
半个月后,葛洪果然炼制出了丹药,只有一粒,盛在小小的木盒中,无比珍贵。
彭方元看着这粒药丹,说:“仅此一粒吗?”
“回将军,是。”
彭方元大为感动:“军师不吃,独独留给了我,军师的忠诚,我会牢记在心。”
葛洪微微笑说:“为将军鞠躬尽瘁,是属下的心愿。吞服这粒丹药后,将军就能千秋万代了。”
彭方元接过丹药,不疑有他,一口吞服。药还残留着血腥味,入口即化,似吞了一口血入腹。彭方元正要喝水压下这令人不快的气味,突然喉咙像有水蛇蜿蜒,在胃里翻江倒海。他痛得跪倒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葛洪蹲身用手压在他的胃上,察觉到那剧烈翻滚的动静,冷冷一笑:“南子安,你果然留了一手。”
“军师……军师救我……”
“我当然会救你,否则,我怎么取出我的长生不老丹?”
彭方元瞪大了眼,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葛洪冷笑,说:“当年你的铁铺被毁,是我贿丨赂了官差,就是为了让你彻底死心,起兵造反。彭方元,你是我的棋子,上天早就注定好了的。”
彭方元看着平时温和的军师,已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像……一条毒蛇。
葛洪轻轻叹息:“你也别怪我,怪只怪你的命格和体格是独一无二的,我为了找你,费了多大的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你来承受南家的诅咒。你以为南子安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算得到,怎么会坐以待毙。他在这丹药里,以血施咒,让吞服的人虽得长生,却会生不如死。我要用你独特的血,来为我净化诅咒。”葛洪低声笑了起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没有一丝纰漏,南家灭了,南子安也死了,只要重新取出彭方元的血,再制成丹药,就大功告成了。
重新炼制的丹药,将不会带有诅咒。
诅咒会留在彭方元的体内,而他,将彻底毫无代价地获得长生!
葛洪拍拍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的彭方元,安慰说:“不过你放心,你依然会长生的,只是……会变成一具腐肉。”
说完,他无比得意地大笑起来。笑声恐怖阴狠,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他拔出一支金针,用力戳向彭方元的食指。
金针瞬间刺破手指,血一滴一滴地滴落。
这是没有诅咒的血,可以让葛洪长生不老的血。
这也是……他布局了那么多年,要得到的东西。
同样也是……南星没有预料到的结局。她看着彭方元被一点一点滴尽的血,明白了地宫里的彭方元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又为什么会说对不起。
原来真正屠尽南家的人,不是彭方元,而是葛洪。
“啊——”被抽干了血的彭方元没有死,他趴在冰冷地砖上,仿佛是个死人。
葛洪并没有让他走,也杀不死他,但他将他关了起来,日日折磨,以此为乐——葛洪只要看到彭方元,就会想起这么多年来,是如何侍奉他的。这让葛洪很不开心,唯有折磨彭方元,削他的肉,挖他的骨,看他痛苦,他才能开心。
彭方元被关在了地下,不能见到太阳,也不能离开地下。他想要出去,去晒晒太阳,最好能在太阳底下死去,他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葛洪不让他死,他将他关在地宫中,隔三差五带食物过来,强迫他吃了。
以折磨他为乐,以看他生不如死,却又不能死为乐。
一百年、五百年、八百年。
他折磨了他足足八百年,都没有疲倦。
彭方元已经不知道怎么反抗,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死。他每日每夜都在后悔,后悔对南家做了那样的事。如果他没有贪心,那南家不会被灭族,或许他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他后悔了,但已经没有用,他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几世的代价。
八百年前的迷雾渐渐消散,没有了血腥味,唯有密室的臭气,让南星从当年的真相中回到现实。
她看着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彭方元,真凶不是他,而是葛洪。她问:“这些吃的,都是葛洪带给你的?那他人在哪里?”
彭方元摇头,他常年在地宫,不见光明,眼睛已经将近瞎了。他只闻得出来,谁是谁,他不知道南家还有活口,只知道自从吞服了南家人的血液后,似乎也变成了南家人。所以他认出了南星,认出了这个姑娘就是南家人。
他迫切想告诉她真相,洗脱自己的罪孽。
“求你……杀了我……”
他很痛苦,他只想解脱,死,就可以解脱了。
南星没有动手,她恨不得手刃他,可是杀了他,葛洪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葛洪在哪里?他当年也是南家的弟子,和她的祖父是师兄弟,要想找到他,谈何容易。
邱辞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说:“南星,这或许是个陷阱。”
怎么会这么巧,就有人拿了青铜虎符上门,又怎么会这么巧,有个姥爷碰见过彭方元。况且彭方元说自己一直被困在地宫,那又怎么会,跑到地面上,拿虎符跟人换米。
这一切,或许就是葛洪设下的陷阱。
南星也反应了过来,不待他们做出下一个决定,隔壁姥爷的墓穴突然轰隆一声,传来巨大声响。
有人在墓地里埋下炸丨药,要将他们炸死在这里!
如果是从墓地里走,已经来不及。邱辞唤来阴鱼,喝声:“开眼!”
阳眼一开,就能通向地面。
彭方元见他们要走,呜咽起来,他想死,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什么长生,他不要了,如果有下一世,他连下一世都不想要了。
他以为南星不会回头,谁想那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一把沾着南星血液的匕首抵在了他的额头,用力刺下。
彭方元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了,腐烂的身体渐渐变轻。像……得到了重生。
他微微露了笑,用最后的力气低声:“谢谢……”
彭方元腐烂的身体瞬间化成一滩粉末,没有了往生的机会,却是他最开心的事。
邱辞见地宫马上就要塌陷,抓了南星的手一跃跳入阳眼中。
几乎是在瞬间,地宫崩塌,灰尘扬起半天高,如硝烟冲天。
有两个人站在远处,一直盯着那坍塌的小坟头。
“最后一个南家人也死了,你可以安心了。让彭方元和南星同归于尽,你的计划真周全。”
“你也一样,可以安心了。可惜……彭方元也死了。”他讥讽一笑,有惋惜,惋惜的却是,再也不能折磨他了。
真是——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看见说葛大仙跟葛洪有关系什么的,啊啊啊,没有关系,就是同姓而已,葛大仙已经是过去式,你们忘了他,忘了他。
第73章 青铜虎符(十)
傍晚遛鸟回来的陶老板发现店铺门口有血, 起先还没在意, 但发现门开着, 大黄也不在,跨过门槛,血滴在了里面,他急忙放下鸟笼进里面, 看见南星和邱辞坐在那,桌上还有纱布。
他脸色一变, 问:“南星你受伤了?”
“不是我。”南星低头给邱辞包扎着手腕, 很小心, 也很愧疚, “如果不是我回头, 你的手不会被石子炸伤。”
邱辞笑笑, 说:“心疼吗?要不你亲一口,就不疼了。”
南星看他一眼, 什么时候都不会正正经经的, 总是说着轻松不让人有负担的话。
陶老板坐在一旁,问:“我怎么听见‘炸’这个字了?你们去哪了, 怎么受伤了?”
“我找到彭方元了。”不等陶老板吃惊, 南星又开口说,“我杀了他。”
陶老板发现自己半生修炼的镇定在这几句话中消失不见了, 他接连吃惊,最后倒松了一口气,温声:“彭方元一死, 南家的死阵也可以解了。”
南星的手势停了下来,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
“真正杀死南家人,布下死阵的,是一个叫葛洪的人。他是我祖父的师弟,当年记恨我曾祖父将他逐出师门,心生怨恨,布局十余年,利用彭方元,借他之手屠尽南家。所以要解开死阵,必须找到葛洪,杀了他。”
陶老板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样兜兜转转,找寻了几百年,结果真凶却另有其人。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安慰说:“迟早会找到他的。”
他心疼南星,不知道这一次,又要多少年。他怕自己会当面叹出一口气来,说:“我去清扫下店里的血迹。”
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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