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把趴在发簪上的草叶子也按下去,然后关上了窗户。
没过多久,那群衙役便进了驿馆,为首的是捕快敲门进来后,首先状似无意地扫了一圈屋里。
崔景行放下书,不紧不慢地说道:“别看了,这里不是我的房间。”
捕快笑着行礼道:“大人受惊了,衙门里出了点事,所以耽搁了一些时辰。主簿大人稍后就到。”
崔景行嘴角微微下垂,很是不满道:“前几日主簿大人信誓旦旦保证驿馆的安全。”
捕快赔笑道:“这的确是我等的疏忽,出现杀手这种事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我们一定会彻查到底。不知大人可还记得昨夜遇到的那个杀手的容貌?”
崔景行皱眉道:“我若是记得也不必等你们来查案了。”
捕快仿佛没有听出崔景行的语气不善,继续问道:“那大人可还记得他有什么特征?”
“黑咕隆咚的,能看得清什么?”
捕快沉思片刻,道:“若是没有特征就比较难查了,大人来临河县的这几日可遇到过什么特殊的人或事情?”
崔景行道:“我每日就在房中看书,要么出门买书。”
“那杀手不应该是冲着大人来的。”捕快忽然问道,“孟隐孟大人可在驿馆?”
崔景行道:“他几时出门也要知会我了?”
马上有一个小衙役跑去找孟隐,不到一会儿功夫就回来摇了摇头,孟隐不在。
崔景行道:“孟大人这几日一直在忙着查案,或许出门去了吧。你的意思是说这杀手是冲着孟大人了的?”
“下官不敢。”
崔景行低着头,呆呆地自言自语道:“这倒未必没有可能,孟大人的外表确实不像好人,不过以貌取人未免小人作风。我虽与孟大人没什么交情,也没见过几次面,但也能感觉到孟大人其实是一个很热心的人的,怎么会有人恨他恨到这种地步?”
“还是要找到孟大人才能下定论,大人可知道孟大人去了哪里?”
崔景行摇了摇头,“他每日早出晚归,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正说话间,主簿急匆匆地走进来,连连给崔景行道歉问候,一张嘴像是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停不下来。捕快带着衙役默默告退,他们在走廊里恰巧遇到了县令的那个儿子赵真。
“表弟,”捕快停下来打量着他道,“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我们都担心坏了。”
原来捕快是赵家的一个远方亲戚,也正是这个缘故,他才得以留在临河县,留在县令赵诚手底下当差。
赵真一见到故人,就想起他的亡父,心里一阵难过,他低落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我。你去忙你的吧,我去看看崔大人。”
捕快怕了拍赵真的肩膀,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主簿一口水也没有喝,即便崔景行不搭理他,他也自说自话地说了一上午,到了午饭的时候甚至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就连赵真几次想插嘴都插不上。
草叶子渐渐地有些不耐烦了,卷着崔景行的头发一摇一晃。
崔景行怕别人发现异常,漫不经心地按住它,然后捏出来攥在掌心里。他神情认真诚恳,似乎在侧耳细听,可其实一个字都没到他的耳朵里,他的注意力几乎全被掌心那个翻身打滚的小草叶给吸引走了。
还好赵真看到崔恩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便在旁边打断主簿的话。主簿才起身告辞,约定明日再来探望崔大人。
赵真无可奈何地笑道:“我父亲生前最不喜欢下属阿谀奉承,看来是把他给憋坏了。”
崔景行道:“赵大人倒是个好官。”
赵真神色落寞道:“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好官。”他既敬佩他的父亲,可又希望他父亲可以不那么好,那样他父亲就不会为了疏散百姓而被洪水冲走了。
崔恩走进来笑道:“赵公子留下一起用饭?”
虽然都是驿馆提供的饭菜,可也会按照每个人的喜好提供,崔景行偏好甜食和油大的菜,赵真要守孝吃的都是清淡的饭菜。他摇了摇头道:“我等一会儿再吃,崔大人请慢用。在下告辞。”
崔景行忽然按住他的手,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后终于开口道:“夜里锁好门窗。”
夜里刚刚出事自然要锁好门窗,崔大人为何要多嘱咐一句?赵真觉得崔景行这句话别有深意,可他实在琢磨不出来,想要多问但见崔景行的样子不像是想要往下说,他只好起身道谢。
这临河县的水可不浅,前有河渠令张远涉嫌贪污,后有孟隐刚得到赃款的消息就招来杀手,今日那捕快的言辞更像是种种试探,试探崔景行对孟隐所打听到的消息知道多少。貌似与贪污案有嫌疑的主簿又好似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个想要往上爬的小人。
崔景行把小草叶重新放到头顶上,小小县城倒出了一盘乱局,棋子厮杀,黑白难辨。
他望了一眼门口赵真离开的方向,这个人倒是这乱局里难得的局外之人,可惜不大聪明。崔景行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不能多做提醒,只能提醒那一句让他小心驿馆内外的人,也不知这人能不能听懂。
草叶子趴在崔景行的额头上,顺着他的鼻梁滑下来,正好落到书案上,立在书上跳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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