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两个就得到了观看神宫监掌印徐老太监亲自表演的殊荣。徐老太监年轻时就是制作羊角灯的好手,这些年偶尔也会亲自下场动动手,其人又很随和可亲,得了这机会给两个小孩子表演绝活,他不但一点也不嫌烦,还比他俩都更兴致高昂。
听徐老太监说,羊角可以用水煮软,然后拿楦子一步一步撑大撑薄,最终做成灯罩,汪直依旧很难想象。徐老太监拿出来给他们看的羊角倒是比他们见过的山羊角都要粗大一些,可最粗的地方也才比他们的小胳膊粗一点点,乾清宫的灯罩有多粗?比他和李质俩人的腰绑一起还粗!羊角这么干硬的东西,能光靠撑就撑大那么多倍?
徐太监就开始表演,拿个小手锯刺啦刺啦地把羊角最粗的部位截了一段圆柱形出来,和一些切碎的白萝卜一起放到大锅里去煮,说是白萝卜可以促进羊角变软。煮一阵他拿出来用楦子一撑,那段羊角就变粗变薄了一些,终于让汪直和李质看出了一点做成灯罩的希望。
整个制作过程其实是漫长和枯燥的,光是每一次下水煮就要煮上两三刻钟,这期间只能干等着,好在徐老太监有耐性,汪直和李质也觉得新鲜,双方闲聊着琐事就把时间混了过去。
等到煮好了,徐老太监又拿木头夹子把羊角夹出来,换个比之前粗一圈的楦子塞进去,一边塞一边用手指调整形状,于是羊角又变粗了一圈,形状也更接近于灯笼。
就这样煮一阵,楦一次,反复了六道之多,直耗了汪直和李质一整个下午,那截羊角终于变成了一个长和直径都大约一尺的灯罩,半透明质地,而且是标准的两头收口、中间大肚的灯笼形状,汪直和李质都看呆了,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之前那根灰不溜秋、癞里吧唧的羊角。
徐老太监把冷却好已经变硬的灯罩拿给他们把玩,汪直摸着觉得那东西看似玻璃,其实更像是树脂,因为重量比玻璃琉璃都要轻,他拿手指轻轻敲了敲,听到很轻的脆响,便问道:“这东西也怕摔的吧?”
徐老太监道:“那是自然,不信你摔摔看。”
汪直和李质都觉好笑,费这么大工夫做出来的东西哪儿能随便摔着玩?李质接过灯罩来小心翼翼地托着问:“既然这么难做还怕摔,干什么一定要用这种灯呢?”
汪直也问:“就是啊,觉得纱罩灯透光不好,不是还有琉璃灯、料丝灯么?好歹哪样都比这个好做啊。”
徐老太监嘿嘿一笑:“贵人管什么好不好做、怕不怕摔?人家要的就是体面,越是费工费事,就越体面。对皇上家而言,这一个羊角灯算什么?”
说着他就一把拿过李质手里的灯罩,往地上一扔,“啪嚓”一声脆响,刚做好的圆润灯罩顿时破碎成片,汪直和李质一齐惊叫了一声跳将起来。
徐老太监哈哈笑道:“就是摔了听响儿玩儿也没事!”
两个孩子都目瞪狗呆,连他俩在这儿干坐了一个下午旁观,都觉得这工夫是有价值的,这位爷爷怎么反倒半点都不拿劳动力当回事,说摔就摔了呢?
李质都快心疼哭了:“爷爷您不想要,给我拿着玩也好啊,我还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呢。”
徐老太监跟御用灯烛物品打了几十年交道,见过摔坏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哪里会把一个刚做好的灯罩放在心上?没想到摔个灯罩能把李质心疼成这样,他赶忙笑着哄了哄,最后给了汪直和李质一人一个精致漂亮的料丝小灯笼做礼物。他们走的时候他还嘱咐,以后有闲了尽管来找他玩。
料丝灯也是昂贵的灯具,比羊角灯也便宜不了多点,回去乾清宫的路上,汪直便为李质讲解:“听说他们是拿产自滇南的玛瑙、石英等物磨碎成粉,加些药品熬煮化了,缫成细丝,再像织布那样织成的的。”这种制法他倒是前世听说来的,无需今生被科普。
李质很惊讶,将灯笼举到眼前细看,确实能看出,灯罩是透明的细丝编织成的,他不解道:“那些人干什么要那么麻烦啊?既然这东西能熬的软,直接筑个模子做成灯罩形状不就行了?”
“说的是啊!”汪直忍不住笑了,“咱们都能轻易想得到的事儿,那些专做这东西的人怎会想不到?正如刚才徐爷爷说的,贵人们要的就是体面,越是费工费事人家就越喜欢,为的不是别的,就是要费事!”
为什么费事等于体面,以李质现今的头脑还不能完全理解。
汪直经过了这次观摩,倒有了些全新心得。
不久后去探望李唐的时候,他便对李唐说起:“黑灯瞎火的时候盼着有盏菜油灯,点了菜油灯又盼着有蜡烛,有了次蜡烛盼着有好蜡烛,有了好蜡烛又盼着有烛台,有了烛台盼着有纱罩,有了纱罩盼着琉璃灯罩,一步赶一步的,也就盼到羊角灯了。
全天下又有几个人用得上羊角灯呢?所以那么多人忙活了一辈子,到死都还不满足。”
李唐如今已经开始显怀了,搬过安乐堂来后养尊处优,比之前养白了,人也圆润了一圈,原来的尖下颌都变圆了,汪直疑心等生下孩子,她会像很多现代产妇那样,变成个胖纸。古代
原先他还疑心过,李唐每每对他说自己很知足,不知有几分真心,有几分只是宽慰他,如今见她真的有了心宽体胖的模样,他才真正放下心。
没那么以瘦为美,胖点大概也算等于健康吧。至少是心理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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