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微微侧头:“怎么了?”
阿水看着她背后交错复杂的伤疤和新的血痕,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明溪费力地转过头,看了眼背后的新伤旧伤, 不在意地摇头:“没有大碍,上药吧。”
要是换成以前的她,她绝对受不了身上会有这么多疤痕。
但对陈宛平来说,所有疤痕都是她英勇的象征。
这也是明溪为什么没有用冰肌玉骨的原因。
冰肌玉骨能将她的肌肤修复如初, 甚至比新生的婴孩还要细腻白皙。不过, 那是属于闺阁女孩的肌肤, 不属于威风凛凛的将军。
她想,陈宛平是愿意留下这下这些勋章。
花嫂掀起帐篷:“东西我都分了。”
明溪颔首道谢:“多谢阿嫂。”
花嫂沉默地看向满身伤痕的少女,过了很久才说:“她们腾出一个帐篷,阿水她们搬去那儿住,以后你一个人住。”
西三帐的帐篷本就紧缺,有时候一顶帐篷不仅睡了十个人,十三四个都有。
明溪谢绝她的好意:“不用,我和阿水她们睡一处就够了。”
“宛平,”花嫂深吸一口气,“大家都很感谢你,也很崇拜你。”
是的,崇拜。
她们等在西三帐的栅栏前,看见少女背负重剑,牵着悍马,带着满身伤痕和血迹,风尘仆仆向她们走来。
她抬头挺胸,昂首阔步,一人便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她让她们看见不一样的女子。
坚强,骄傲,洒脱。
等阿水帮她上好药,明溪穿上白色里衣:“阿嫂,帐里有香烛吗?”
“有,我去给你拿。”花嫂转身走出帐篷。
明溪看向阿水,说:“以后你还是和我住,我养你。”
收拾药瓶的阿水猛地抬头,似乎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或者,我送你出去。”
“去哪儿?”阿水好奇地问。
“京城。”
京城对于阿水来说,是一个遥远且陌生的城池,但又是她曾经向往的梦。
小时候被阿耶卖给东家做十年的工,听一起做工的姐姐们说京城遍地是金子。
走在街上,碰到的不是衣着华贵的官家娘子,就是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
她多么渴望有一天,她能去京城。
好不容易捱过十年,那时她十四岁。
她欢快地收拾行囊要往京城去,不想东家不仅不放她,还说她阿耶收了银子,把她卖给他做妾。
她气急之下,给东家的脸上抓出一条血痕,然后她就被打晕过去。
再醒来时,她躺在一个昏暗的小黑屋中,身上是一个起伏不停的男人。
她被东家卖进了沙盗窝。
后来的日子,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还好,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
那群沙盗打劫要运往西口关的粮草,舒将军派人将那群沙盗挫骨扬灰。
将军问她要去哪儿?
她说,她要回家。
她记得阿耶对她说过,等她做满十年工就去东家那里接她回家,给她找一门亲事,再给她一床棉絮做嫁妆。
她不信阿耶会把她卖给牙齿都掉光的东家做妾。
然后她回去了。
没想到她听见阿耶私下里和阿妈说,他收了暗娼馆的钱,要把她卖进暗娼馆,养活新出生的阿弟。
阿妈不同意,但拗不过阿耶。
于是她牙一咬,与其被卖进暗娼馆生不如死,不如来西口关做军妓。
反正这一身皮,一身肉,早就不是她自己的。
阿水从回忆中醒来,摇了摇头:“我这样的人,去京城,别坏了京城的风水,沾了我的晦气。”
明溪温柔地替她将散落耳边的发撩在耳后,轻声说:“不要多想。”
“阿水你听话,”明溪劝道,“去京城,我保你余生无忧。”
阿水睁着眼睛,问:“宛平,你说句实话,你究竟是谁?”
没等明溪回答,她补充一句:“宛平,你莫要骗我,我见过很多人。”
她和她曾经遇到的人都不一样,虽然她表现的粗犷随性,野蛮粗俗。
但她能感觉到,她骨子里不是这样的人。
明溪沉默不语,帐篷一下陷入寂静。
“我原姓陈,因刺杀太子殿下被陛下去陈姓,只叫宛平。”明溪缓缓吐出一口气。
阿水惊讶地捂住嘴,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少女。
但心底同时又觉得,她本身就该是那个名震天下的陈三娘,出身尊贵,家教良好。
“刺杀太子殿下?”阿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明溪笑了笑:“其实也不算刺杀。”
关于陈宛平的爱恨情仇,明溪没有多讲的打算。
阿水忽地朝明溪跪下,俯身叩首:“妾从前不知娘子是陈将军,以前冒犯将军,都是妾的错。”
明溪有伤在身,动作比平时慢了很多。
她把阿水搀起来,不赞成地摇头:“你不必跪我,也不要唤我将军。”
“为何?”
“我现在只是灰狼二十九营普普通通的一个士卒。”
“可你是将军,”阿水焦急道,“是陈家三娘,是那个率八百人奔袭三百里的陈三娘。”
明溪不太好意思把陈宛平的功绩揽到自己头上,尽管她们现在就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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