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举人,你身为读书人,想来也是明事理的,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事已至此,如今能救众人的,就只有夫人了。”
何大夫说着,一咬牙,便是一撩那早已洗的发白且满是补丁的长衫衣角,对着他直直跪了下去,“老朽为凉城数百尚在受苦煎熬的百姓们求你了,救救他们吧!”
“云举人,我等也为你跪下了。”其他的大夫也对着齐齐云峥跪下。
云峥看着跪了一地的大夫,他们各个都是衣着寒酸,老少皆有,少者身形清瘦精神疲惫,老者头发花白,脊背佝偻,他们也有家庭,也有爱人,就因着身为医者,便置生死于度外,不畏苦难,自愿到了这对抗天花的第一线。
看到这里,云峥不禁眼中发烫,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各位起来吧,令人钦佩的是小珺,又不是我,你们的跪拜云峥受不起。”
最终,他还是隐忍着悲痛俯身将他们扶了起来,深深闭了眼睛,缓缓道,“小珺的决定,我从来就动摇不了。”
“多谢云举人深明大义!”
原本听着云峥之前的话,众人还以为他要拒绝,直到听得后面的话方才喜极而泣,再次对着云峥深深的鞠躬。
他们自然能看出云峥和庄珺感情很深,否则也不会不顾一切入了这死城,他们这决定是残忍的,但他们也无可奈何,除了抱歉,便只希望上苍垂怜,能给他们降下奇迹了。
“阿峥,对不起。”
庄珺自然明白此时云峥的心情,若是换做她,那是绝对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让他去冒险的。
其实,庄珺本身也并非圣人,若非有着百分百的把握,她也不会以身涉险,毕竟,和云峥这段好容易得来的二世缘分还长着呢,她又如何舍得放手。
“诶…”
见庄珺一脸犯错小孩子一般拉着自己的袖子,云峥低叹一声,便再次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小珺,我怨你,怨你自私,怨你自作主张,怨你做事不顾后果,但…我更为你感到自豪。”
云峥知道,吸引他的一直是庄珺身上的善良和坚强,但此时此刻他多希望,她可以变得狠心,变得别那么善良。
而听了这些话,庄珺眼睛瞬间就红了,她就知道,她的阿峥果然是最了解她的。
人生得一知己,此人又是自己的丈夫,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运的?
“当然了,也不看看,我家相公可是举人老爷,我如何能给你丢脸。”
庄珺擦了擦眼泪,捶了他胸口一把,随后有些责怪的道,“你这样不由分说就来了,若是会试之前出不去,可如何是好?”
“出不去那也是命中注定,无甚可惜的。”
云峥却是很看得开,拉住庄珺的手道,“再说了,若是没了你,我得了那些功名要给谁看,又该和谁分享,功名利禄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没了你,一切便都没了意义。”
“照你这样说,我岂不是成红颜祸水了?”
庄珺心中暖洋洋的,面上故作不满的说道,“感情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雄心壮志,都是瞎话呢?”
“自然都是真的,但我需要你陪我一起见证。”
云峥看着庄珺认真道,“所以,我们一定要一起出去,娘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会的,我们一定会一起回去的,你信我。”
庄珺微微一笑,冲他认真的点头,“阿峥,等我回来。”
“等,不论多久,我都等。”
云峥万分坚定的点头,眼中沉淀着是浓浓的深情。
两人说话的时候,众人都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着,等他们做了决定,这才和跟着身后再次送庄珺离开。
到了城西,一栅栏之隔,云峥和众人一起,目送雷降香和庄珺两人朝着城北而去,渐行渐远。
直到庄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内,云峥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一双紧握的拳头都在微微颤抖,死死咬着牙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方才控制住欲要追上去的脚步。
旁边众人看着,也是同时想到了已经失去的亦或是生死未卜的亲人,皆是不由一阵悲从中来,心酸落寞。
庄珺进入了隔离区,众人忐忑又期待的同时,日子也照样过着,只是,安全区出现了令人好笑无奈又新鲜的一幕。
“大姐,小珺她如何了?”
“大姐,小珺她可还好?”
“大姐,小珺今日可有给我带什么话?”
“……”
自打庄珺进入隔离区,云峥除了接手她之前在安全区的一切事宜外,关心最多的便是她的情况,每次一看到雷降香,必然就要问个彻底,凡事具细。
因此到了现在,不过区区十数日,就连性子最为淡然的雷降香都被云峥烦的受不了,见到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躲,要么逃。
然而,随着云峥内力修习的日益精进,五感也在增强,对于雷降香的脚步早已熟记在心,只要她一踏进城南的范围,必然能在第一时间得知,然后神出鬼没的出现。
这弄得雷降香都要崩溃了,最后只能跑到在庄珺身边抱怨,变相的将这些从云峥那边得来的郁闷给送回她身上。
然而,在雷降香看来避之不及的负能量,在庄珺这里却成了世上最甜美的蜜糖,每次听到,都觉得心情愉悦,幸福不已。
“我也没想到阿峥会这样。”
再次听着雷降香的抱怨,庄珺一边给手下的天花患者喂饭,一边微笑着耸了耸肩,做无可奈何状。
这些日子她都是和天花病患同吃同住,顺带帮忙照顾病人,不仅没有反应出任何的症状,还因着云峥的到来心情愉悦,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的。
这整个凉城之内,状态最好,最轻松的,只怕就属她了。
“如今我可算是明白何为‘人不可貌相’了,看着那么儒雅温和的人,烦起来居然那么的可怕。”
至于雷降香,一开始的确每日都担心害怕的睡不着,几乎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以便随时查看情况,生怕出了意外。
第四五三章:我怨你,但…更为你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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