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锁起眉,走近前仔细观察了这两只异常的动物。
“你怎么看?”封尧的面容隐了一半在黑暗中,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地上的兔尸死状诡异,毛发是连同血肉一起贴着地面融化的,创口在灰色的杂毛上张开扩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没过一会儿,地上就真是尸骨无存了。
野味吃不得。
贺景只吐了四个字:“邪煞入体。”
从内向外的烂法,差一点,他也要这样死去了。
封尧摸着下巴,其实不怎么想得通——阴邪煞气要想长成眼前这个火候,怎么也要末日纪元之后五年左右。这个时候就有了,是要把人类全部逼上死路?
他凡事虽然也愿意多想想好的结果,前世没往这里来过,保不齐本来就是正常事件。但也不由地冒出个令他胆寒的念头:多给他这一世,难道就为了让他二人再一次共赴黄泉?
苍天不仁。
他突然有种跟贺景把什么都说出来的欲望。
少年却提前做好决定:“今晚我们轮流守夜。”指的是自己和封尧两个唯二全身康健的人。
封尧咽下要说出口的话,点了点头。
都是血性男儿,守夜的事,所有人都想分担一些。
“这样。”封尧出主意,“两人一组,分成四组,三小时一轮换。”他觉得这样很好,并提出了与贺景同组的想法。
贺景不置可否。
凌晨时分,阴煞滋长最为猖獗。
洞中的其余人或深或浅地酣眠着,贺景和封尧相对而坐,火光照映,都是眉目若画的面庞。
封尧盘起长腿,压低声音,突然就叹了口气。
他这口气悠然绵长,仿佛真的有万千愁苦郁结于心。贺景听见,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这一眼就够了。
男人撷了根草叶在手里晃啊晃,忍住没往嘴里叼,似模似样地感慨:“活着本来就不容易,轮到这世道,更难。”
火堆里燃着的柴忽然“噼”地蹦起几粒火星,有人睡梦中翻了个身。
贺景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半倚在他后面的睡袋上,声音轻轻的:“至少是活着。有安身之地,有裹腹之食。”
男人扫了眼身边:“他们运气很好,在最危险的时候被你牢牢实实护着,将来入世,若是无法适应天翻地覆的外界,心灵被击垮的后果,依旧是丢掉性命。”
“他们都是军人,没有那么脆弱。”贺景面色平淡。
封尧看着他,点头:“或许。”心里却是想,从前他与贺景重逢时,少年其实要比现在更加冷淡一些,不好接近,不好说话。
一来,是因为亲人生死未知,凶多吉少;二来,他不知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变得冷心冷情,避人千里。
想到这里,他不由问:“你的家人还好?”
话题转换得突兀。
贺景怔了怔,答:“他们很好。”这方面,他信得过贺父和赵庭。
封尧自觉找到了突破点:“我家人早就都不在世上,也免受这场大灾了。不过既然你还有家人,准备去找找吗?”
接下来的具体动向的确正是贺景白天所思虑的问题。那两只猎物不知道是单纯地替他挡了灾,还是山里另有未知的危机潜藏。他虽然偏向于前者,但因为不曾久居山丛,终究无法确定。
“稍等。”
封尧随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向洞顶,拉了拉唇角:“胆子不小。”
他们所在的洞口,内部最高处不超过两人高,顶上连接的是别的山体,山体与山体之间形成凹线,侧面的山岩向前延伸至洞口,岩壁还算厚,支持力不错,除了草木藤蔓生长得肆意,身形小的动物也能沿着其它方向爬上去。
洞前埋下的阵法是起作用的,但无法防备这另辟蹊径的攻陷。
刚刚摸上身旁的剑,封尧就拦住他的动作:“我来。”
贺景望着男人坚定的背影,没拒绝。最后,两人一起盯着地上被钉住尾巴、瑟瑟发抖的大松鼠,半响无语。
长翻了倍的松鼠,也依然不足成人的脑袋大,一双爪子紧紧抱着蓬松的大尾巴,一副可怜样。
两人都没怎么把它放眼里,封尧嘟囔了句“松鼠肉一般”,收了刀,又见再没什么动静,重新回来往地上一坐,肘部撑在膝盖上。
“危机”解除。
饶是如此,贺景依然在洞口贴近他们的地方多布了两根法线。
封尧盯着那两根红线的目光灼热,一种令人怀念的温情蔓上眼眶,交叠双手绕了会儿大拇指,声音低沉沉的:“贺小兄弟的独技新颖妙绝,要不然带我组个队,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第21章 21
离末日纪元里人口骤减的“无昼降灾日”已经过去了两天,最迟明天下午,贺景就打算离开乌邑山了。
组队的事情,封尧主动开口,贺景还是挺讶异的。说到底,两人非亲非故,认识没几天。
也许封尧要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但事实是,贺景真的不记得他这号人。
那日全部一股脑涌进他脑海里的,是前后加起来五六年的记忆,容量巨大,差点使他当场当机。等把琐碎的事一概剔除,余下的,都是那些年认识的的人、发生的事。
记忆真切犹如亲历。且通过验证,所有的事情都能对上,那一手熟练的制符之术更是深记牢刻于心。因此比起预知未来的梦境,贺景其实更偏向认为自己属于重生人士里的一员。只是这重生的形式与众不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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