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周家，蔡大奶奶直接去了京城。
    望着马车的背影，韩莞不知蔡大奶奶的结局会如何，但小姐妹将来总算有亲娘疼爱了。
    韩莞回了正院，周西和周南已经被人领去孙家看新郎官接亲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推远
    韩莞坐在廊下，村里的爆竹声和笑闹声隐约传来。
    她又想起了被章家人拐来又卖了的一对双，还有正在谢家等待寻找亲人的一对双，不知她们的命运会怎样。
    韩莞长舒一口气，她这辈子跟双胞胎真有缘。这才来了三年，加上鲁家的，她遇到了六对双胞胎。即使前世她走前闯北，也没遇到过这么多。
    小姐妹回来，欣喜地讲着迎亲场面。
    “新郎官穿着大红衣裳，胸前系了这么大的花。笑的好傻哦，呵呵呵……”
    “都说嫁人是喜事，红妮小姨为什么要哭啊？”
    “不跟娘亲一起生活了，当然要哭。”
    “都不跟娘亲一起生活了，为什么还要叫喜事？”
    “就要跟新郎官和公婆一起生活了，所以喜事。”
    “是喜事，就不应该哭啊。”
    讨论又回到了原点。
    韩莞笑出了声。把她们招呼到面前，每个人抱了抱，捏了捏小脸。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那家人，特别是她们的父亲，怎么舍得不认。
    她又想到谢明承对小姑娘的疼惜，不反对两只虎跟她们玩耍，不反对她们当两只虎的妹妹，自己的义女……
    世家子，纨绔，玉面鬼煞，将军，副统领，似乎这些称号都不应该有一颗软弱的心，偏偏他就有……
    韩莞轻晃了一下头，干嘛不停地为他贴金？想自己两世为人，也曾历经沧海，怎么搞得像个恋爱的小姑娘。
    恋爱……韩莞惊悚，赶紧把那个名字强压下去。
    周家送来一桌席面，是村里常摆的九大碗。口味很一般，但因为是喜宴，小姑娘吃的喷香。
    饭后，韩莞同她们一起去了周家院子。
    日薄西山，周大娘一个人坐在檐下，融融的金色让她丑陋的脸柔和了不少。
    两个小姑娘迎上前，叽叽碴碴跟她讲着新娘子和新郎官。
    周大娘心不在焉地听了几句，就问韩莞道，“韩娘子过来是想听琴？”
    韩莞点点头。因为白苏死了，周大娘可以随意弹琴，她也不经常弹。
    几人进屋，下人肖嫂子点上蜡烛，周大娘亲自燃上香炉。
    她用胡琴拉了那首“西山月下”。
    琴声悠扬沉重，似有无以言状的忧伤。
    韩莞觉得她今天格外沉重，对小姑娘也有些疏离，是因为她们要离开了吧？
    把小姑娘和下人打发出去，韩莞安慰道，“即使西儿和南儿走了，两只虎和小郡主也会经常来看你，跟你学笛子和琴。蔡大奶奶也是记情的人，不会让孩子忘了你……”
    周大娘叹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们好了，我也为她们高兴。至于记不记得我，无所谓了。我还想拜托韩娘子一件事，若孩子的哪位亲人再提出见我，韩娘子无需问我，直接帮我拒了。若他们要送礼，也一并拒绝。我的心肠没有那么好，当初之所以帮她们，也是愧疚二十几年前死的那两个孩子。”
    有大才的人大都恃才傲物，与常人所思所想不同，何况是有那么多坎坷的琼音。韩莞点头答应。
    周大娘又拿出蔡大奶奶送的玉镯，“我不愿意武氏在我家久留，才勉强收了这礼物。请韩娘子代为保管，等西儿、南儿归家的时候，替我转送给她们。唉，我老了，精力越发不济，让那两个孩子暂时去星月山庄住吧……”
    韩莞愣了愣，这是要把两个孩子推远？
    她之前就有些纳闷，周大娘对蔡大奶奶似乎不太客气，无视蔡大奶奶想听琴的要求，拒绝她为她养老的好意。现在看来，若不是怕蔡大奶奶紧着墨迹，连这对镯子都不会收。
    周大娘性子冷清，不爱搭理人，但一般不会给人下不来台，顶多是不见。今天先是愉快地见了，见了后又如此态度，着实令人玩味……
    韩莞前世就爱才，对待这位“大师”更是敬佩加感激。
    她不好多问，接过镯子说道，“好，我代为保管，那两个孩子也暂时住去我那里。”声音放得更小，“孩子们的事情传回杨家和蔡家，你们曾经在那个地方的事也会被更多人知道。为了以绝后患，我会让人去一趟定州的群芳楼，花钱把你们的契书赎出来，还会让他们闭嘴。”
    周大娘给韩莞施了礼，“谢韩娘子。”
    又把在院子里玩的两个小姑娘叫进来，说了让她们跟韩莞住。
    小姑娘都不愿意。
    “离开周奶奶，我们会睡不着的。”
    “周奶奶经常眼睛痛，我们给奶奶拧热帕子。”
    周大娘叹道，“老婆子有肖嫂子服侍，你们放心去吧。”
    韩莞劝着小姑娘，“你们晚上住我那里，白天可以过来看望周奶奶。”
    小姑娘哭着走了。
    还怕韩莞生气，周西儿跟她解释着，“我们喜欢住在娘亲家。就是不太习惯，之前一直跟周奶奶住一起的。”
    韩莞笑道，“我知道。”
    周南儿又道，“还怕肖大婶睡得太死，忘记夜里起来给周奶奶倒温水喝，周奶奶嗓子痛。”
    韩莞又安慰道，“肖嫂子做事细致，不会忘的。”
    她们被安排住在西厢北耳房。小姑娘夜里没睡好，还捂着被子哭了。
    次日早上两只虎才回庄子，直接去麒麟院上课。
    赵家小姐妹不在，周家小姐妹就没有上课，非常自觉地要练琴。韩莞没同意，让她们照着字贴练字。还说，以后少弹琴，多学文化课和多做针线活。
    小姑娘耳濡目染，琴弹的不错，在同龄小姑娘中绝对拔尖。弹琴也算才艺，但家里人嫌弃她们进过那种地方，以后最好少弹琴甚至不弹琴。这对小姑娘来说是损失，却也没办法。
    巳时初，李大石领来一个婆子，是杨家的。
    她递上一个贴子，说明天杨老夫人会亲自登门拜访。
    搞得这样隆重，蔡大奶奶应该把杨家长辈说通了。
    韩莞也为小姑娘高兴，让人赏了婆子一个装了一锭银子的荷包，春嬷嬷又陪她吃了晌饭。
    到饭点了，两个小姑娘提出想去陪周奶奶吃晌饭，韩莞同意了。
    不管周大娘因为什么，都拒绝不了这两个孩子的亲近吧？
    第四百五十五章 旧怨
    两只虎下学回正院吃晌饭。
    二虎道，“爹爹营里忙，今天晚上不回庄子。”
    大虎说“本来昨晚要在虎卫营歇息，下晌祖母就派人接我们回谢府。祖母还要留我们再住一天，我们说耽误课业要挨先生的打，她才放行。”
    二虎的眼睛变得贼溜溜的，“娘，祖母让我们撮合你和爹爹花好月圆。我们不好不答应，也不好答应。”
    自从他们过了八岁生辰，韩莞就让他们把“娘亲”改成“娘”。
    大虎也道，“是啊，很为难呢。”
    韩莞充分相信和昌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说出“花好月圆”几个字，一定是小精豆子脑补，引伸出来的。她戳了他们的小脑袋一下，嗔道，“什么花好月圆，小孩子家家的惯会胡说八道。这么为难，你们是想答应，还是不想答应？”
    大虎说了老实话，“心里想答应，怕娘生气，又不敢答应。”
    韩气的又一人戳了一下，“这才多久的时间，心就偏过去了。”
    两只虎的眼睛瞪圆了，异口同声，“没偏过去，一直在娘身上。”
    几人正说着，两个小姑娘回来了，眼睛还是红的。
    服侍她们的小丫头红喜说，“周大娘身子不爽利，没吃晌饭……”
    是不想跟小姑娘一起吃晌饭吧？她不顾小姑娘的感受，也要把她们推远。
    之前韩莞有几种猜测，此时基本上断定了其中一种，她本家应该跟蔡家或者杨家、武家有旧怨。
    蔡大奶奶跟周大娘说明情况的时候，老老实实说了蔡家和杨家的态度，说她闺名武玉芳，沧州人士……
    想着周大娘是罪臣之后，又命运多舛。多年前被一心一意对待的徒弟害了，若这次再救了仇人之后，她情何以堪。但孩子无罪，她们又如此懂事和感恩，她连恨都恨不起来，也只有躲着了。
    有时候老天真的不长眼。
    韩莞叹道，“她生病了，不想被人打搅，以后病好了你们再去探望。”
    周西儿吸着鼻子说，“长辈生病了，不是应该去床前侍疾吗？”
    韩莞道，“常理是这样。可人的性格不同，喜欢的方式也不同。周大娘性子冷清，她生病了，不喜人打扰。好孩子，你们的心意她知道了。”
    两只虎听说周奶奶生病，也想去探望，被韩莞阻止了。
    夜里下起了春雨。哗哗声很大，韩莞睡不着，时尔想着周大娘的坎坷，时尔想着若自己穿到类似周大娘的人身上，该如何破局……哪怕破局了，那个人生也是悲苦和无望的。
    韩莞又想起了谢明承的那句话，两个人面对总比一个人面对更有力量……
    雨只下了大半宿，却是酣畅淋漓。
    早上起来，绿树红花被冲洗得更加翠绿鲜艳，房檐树上还往下滴着水滴。一出屋，迎面的湿气更浓。
    韩莞喜欢这种润润的感觉。
    乡下的路不好走，哪怕所谓的官道也是土路，不知杨老夫人会不会来。
    午时初，李大石进来禀报，杨老夫人和蔡大奶奶来了，同来的还有杨大奶奶、杨三奶奶。
    杨三奶奶就是韩梅，杨家二房长媳。在自家接待韩梅，韩莞像吃了苍蝇。娇生惯养的姑娘有些小毛病正常，但韩梅对原主是满满的恶意和欺凌，只因为原主长的好。不是韩莞小气，她真的讨厌那个女人。
    杨老夫人把韩梅带来，或许觉得韩梅会处事，跟韩大老太太和韩云的关系都相处融洽，跟韩莞的关系也会不错吧。
    韩莞一进后堂，杨老夫人就在蔡大奶奶的搀扶下，起身给她躬了躬身，杨大奶奶和韩梅也起身屈膝施礼。
    韩梅还套近乎地说了一句，“五妹妹，好久不见。”
    老太太很瘦，颤巍巍的，几乎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