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秉杭说:“道号品元,不敢称长,您就是吴奶奶吗?”
锦姐说:“我姓吴,早不是什么奶奶了。”锦姐看他穿着青缎袍子,白底黑靴,周身监绒丝绦,比沈澄胜些风仪,比王敏正多些秀逸,心道不怪我认错了他,这样的人是哪里来的?朱秉杭看锦姐,虽是素面布衣,那一片神彩凝在眉眼闪闪烁烁掩藏不住。幻境和高师傅看着他俩的情形都有些奇怪,伙计上菜大家落座,幻境问:“道长和奶奶可是相识吗?”
两人都摇头,锦姐说:“我见了道长就想起故旧来。”
朱秉杭说:“我见了奶奶也极像我一位故人。”
幻境笑说:“那便是命缘天注定了。”
锦姐起身斟了杯酒,敬与朱秉杭:“多谢道长解救。“
朱秉杭接过杯一饮而尽;“吴姑娘客气。“
锦姐听得这声“吴姑娘“心中倒触动了一下,细端详面前这人还是像王敏正的多,想起王敏正初见的时候,问自己:“你便是吴纬吗?”时过境迁竟像重演似的。
朱秉杭见锦姐不动筷子,就叫伙计来吩咐:“你上两个荦菜,有鸡炖上一只最好。”
幻境奇怪道:“道长也用荦吗?”
朱秉杭说:“我不用荦,只是你们要用就用些,不必迁就就我,尤其吴姑娘大病初愈还是用荦的好。”
锦姐听他言谈温温,看他行动缓缓,暗想,可惜是个道士,不然再相与这样个人也不枉我下半辈子。
伙计端上一碗炖鸡,一盘腊肉,锦姐也不客气拆了半只鸡吃,腊肉夹着豆沙包子吃了三个,朱秉杭看她吃相心想虽是面貌相似到底人儿不同,思及往事又觉得自己很可笑,难道换了件俗家衣服连心也俗了。大家对付着吃完了饭,说好了明日回华阴,锦姐让伙计把半只鸡留着明早下碗鸡汤面来,高师傅要草料来喂马,幻境还在与朱秉杭道谢,朱秉杭说:“事已完了不值什么的。”也就各自回房了,在房中幻境对锦姐道:“你怎么回事?见了他怎么只顾看。”
锦姐叹了口气,“也许是我糊涂了吧!”幻境笑着随她坐下,说:“不怪你犯糊涂,我见他时也犯糊涂,我想有样的道士在边上,我竟一向不知,若得和他成事我还要什么郭五爷啊!”
锦姐哈哈大笑,搂住幻境的肩道:“好幻境,我们姐俩倒是一条心,你若本事将他勾上,我摆酒请你。“
幻境气说:“人家拿你当知心人,说心里话,你倒好说风凉话打趣我。“
锦姐说:“我不是打趣你,我是真心的,你若能跟他,我替你摆喜酒,还做什么姑子道长啊!只羡鸳鸯不羡仙了。”两句话把幻境引得春心萌动,面红如醉。两人打打闹闹说朱秉杭说到后半夜,怎生拿手,怎样入巷,如何还俗,一车的痴话。
朱秉杭这夜也睡得不大发稳,想起旧家,想起爹娘,又想小惠儿,想到后半夜都睡不着,又听间对过房里锦姐与幻境嗤嗤笑笑,一时心也乱了,气也急了,自家起身到窗前打坐,心说:“你自恃道法竟恋尘缘实在该死。”
早间一行人吃了饭就坐上车启程回华阴,也是合该有事,那徐成伟被县爷责了在家,整日无事就在城门口与人谈闲。锦姐一眼就认出是他,怒从心起恨从肚生,让高师傅停车,对幻境与朱秉杭说:“我想起还有件事没了结,我去去就来。”
幻境想拦她已跳下车去了,徐成伟正在和人高谈阔论,锦姐不声不响走到后头拿起茶壶从头上砸下,徐成伟“哎哟“一声跌坐在地,满头满脸的血,那同桌的人都呆住了,徐成伟摸着一把血,正要开骂,见走上来的人是锦姐,一下爬起来撒腿就跑,锦姐就在后面追,有人认得徐成伟的,拦住说:”徐大爷这是怎么了?“
徐成伟着急忙慌地说:“你快放开我,我这里逃命呢!”扯开手死命朝前跑,那人正纳闷,只见锦姐一个少年妇人从后追来了,还以为是风流事,大伙就跟着去看。
锦姐故意放他在前头跑看他跑进了铃子巷,知道是往徐秀云家去了,不急不缓在街口买了把柴刀提在手里寻到门上,在外高声叫骂:“死□□,狗畜生,你们打量弄死了我就没人与你们算账了?做你的春秋大梦。“一面骂一面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子往里扔,只听一个女的惊叫了一声。
此时巷口已围了不少人,锦姐一手提着刀一手插着腰叫说:“大家都来听一听啊,这家主人叫李希青是县中的主簿,我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姨妹子,我姨兄先有个妾叫春园,后娶得这徐秀云,春园生下女儿还没断奶,这徐秀云趁着我姨兄赴京求官把春园卖到华阴的妓院去了,你们大家评评理这□□干得是人事吗?”锦姐说时往门上狠狠劈了一刀,木屑都飞出来了,又说:“我在华阴救出了春园,来凤翔找她算账,他们兄妹公报私仇天良丧尽竟要把我治死在牢里,半个多月不给吃喝密封门窗想我活活饿死,这心毒不毒?”
看热闹的人群议论纷纷,有人说:“这下手太狠了,夫主的姨妹也往死里整。”
有的说:“这徐班头平素就公私不分,没少干糊涂事。”
还有人说:“这李奶奶做姑娘时就克死过人的,命硬心也硬,李主薄外乡来人不知底细给她骗了。”
锦姐一面踹门一面砍门,眼见门给砍出空来,那里面的人吓得乔声怪叫,徐秀云瘫坐在地,哭说:“这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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