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一脸失落叹息,但话中却是在刺他先前拿她当谈判报酬的事在恩将仇报。
相伯先生一窒,向来是他堵得别人哑口无言,眼下却在她这儿吃了瘪。
他闻言看向她的眼睛,有些不安,有些无辜,好像在辨认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可她没给他机会看仔细。
“我并非”
“不过也是小事一桩,先生也无须太过介怀。”
相伯先生顿时有些慌张道:“不,不是”
不等他解释,陈白起已先发制人:“陈芮还有事要办,先生保重。”她拉过一边有些愣神的谢郢衣,对着一脸懵逼状态的勋翟,道:“勋将军,我想倒有一处安静的地方,你找些信得过的人带上楚王,随我一同过去吧。”
勋翟此刻内心十分复杂,他算是真正见识到她一出马万人俱静的场面,连相伯先生在她面前都要谨慎措词一番,才能不被反怼得面如土色,对比自己先前的情况而一向傲气冷然的谢弟更是像被母鸡护在身后的崽一样,无助、可怜、脆弱?呵,他在暗自窃喜吧?
他暗中分析了一下三人的状况,不,他更是观察了一下其它人对少女出面的反应,很显然,无论敌我双方,好似都默认她一介妇人插言主持,并无不妥反感的异样。
他一面颔首,一面在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
他威武八面地沉声道:“将他们牢牢地看守好!”
转过头,他对陈白起的态度却一下如春风拂面,虽摆不出谄媚假笑,但那举止神色皆和善得不得了。
“陈女郎,劳烦你了。”
陈白起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心中感叹一声铁憨憨!
牙索在人群之后,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因为他身份特殊的缘故,勋翟让他像普通士兵一样湮没于众。
他至“陈芮”出现后,一直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她。
他完全不知道她的这一面,之前他眼中的她像山中仙鹤一样漂亮干净的小仙女,她清纯无垢,不染纤尘,美好得不似人间之物。
而眼前出现的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她是的实感的重量,她像山、像海,像不可僭越之凛然之物。
眼前的她,遮了脸,却越看越让他想起了一个很久之前的人了。
那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却令他印象深刻之人。
他走在他们身后,压抑默然地跟随而去。
重新回到当初被禾真上人安排暂居的偏隅洞府之中,陈白起摒退了所有人在洞外口守着,是以昏暗的洞穴之中便只剩下她与楚沧月两人独处。
只是一人是站着,一人却是躺着。
石穴挖掘的府洞没有点火,只有石壁上涂层的磷粉亮着淡淡的光,外面的人都揪着心,自是没有心情高声喧哗,而洞内亦是一片寂静无声。
陈白起静静地看着楚沧月半晌,只见他身上外面的那一层黑凤金翎斗篷被脱去垫在身下,他内里也是一件漆黑的衣袍,质感顺滑较为贴身,宽袖大摆,迤逦铺床。
他虽说外表肌理已呈老年化,但健硕修长的身躯却并无多大变化,宽肩窄腰,四肢颀长,身材瞧着依旧能够吸引人。
她蹲下倚在石床边,想了一下,伸出手,勾起一角,便将楚沧月脸上一直戴着的面具一点一点取下。
将面具完全掉落,她看着他的脸,神色没有多大变化。
早就猜想过,亲眼所见也不出所料,一张苍老晦暗的脸露出来。
他睫毛如雪,静谧又无力地覆盖而下,哪怕是老了,他五官仍旧是好看的。
“你这是将别人的一年过成了十年啊,不过几年不见,你便一个人老成这样了?”陈白起轻声道。
“我若不救你,或许你就会这样在无知无觉中老死掉了,这样一来,我是不是就等于在未来征途中解决掉一个隐形的拦路虎?”
她不知道她想跟他说些什么,有些话没过脑子就是嘴巴忽然想说。
“你现听不见我说话,也没有认出我是谁,这样挺好的,省了许多麻烦,当陌路人也好”
她声音停下,很久都没有再出声了。
“楚沧月我不怨你了,你要好好下去,别再轻易就放弃自己。”
空洞寂静的洞府中,她的声音像淌过漫漫长河,徉过时光岁月,洗褪了一切杂质后的干净纯粹。
“你是楚沧月,是楚国的王,是勋翟他们的主君,你成不了白起,也不必背负任何人而活。”
她脱下了他的衣服,举起一把匕首在他心脏位置处细划了一刀。
随即她又很快在自己的手心滑了一刀。
他的血是黑色的,而她的却是鲜红。
她将左掌覆在了他的心脏处,两人的血相融到了一块儿。
她感受到了来自于身躯传输过来的刺骨寒意,像一股最森冷的恶意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冲击,暴乱,吞噬着她的热度。
在最痛的那一刻,她咬牙坚持,但牙缝中却迸出细碎的呻吟。
这时,她感受到了一只炙热灼烫的手抓住了她的。
此时的她如堕冰窖,浑身冻得颤抖,嘴唇紫白,睁开一双朦胧的眸,她视线迟缓地下移,看到了一只削瘦修长的手正紧紧攥着她,好似通过这样的力道能够分担一部分她的痛苦。
第百十二章 主公,认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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