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帮同等层次的朋友们尽管依旧喜欢耍嘴皮子功夫,要么已经开始接手家业,要么收敛了纨绔作派,打台球都不要女伴。才结束的一场聚会里,话语之间,相互谈论的已经不是哪里的龙虾肥美,哪里的歌剧好看,尽是些工作事物,听得他五内郁结。
也许是看出了夏之旬的沉默,不少人围着他打趣,纷纷掏出纸笔让他签名,说这签名以后恐怕值千金。
夏之旬知道他们其实看不起什么明星模特,纯属是拿他开涮,面上仍是笑了笑,十分配合地笔走龙蛇几个大字,找个由头离开灯光迷离的包房。想回房时,半路上被苏易给拦下。
苏易还拿着瓶没喝完的酒,有点气喘:“听说你爸要拆分公司,你知道么?”
夏之旬茫茫然:“不知道,我家这些事儿都是我姐和我爸在管。”
“我劝你还是留意留意,最近你家公司有几个股东似乎对你爸的作风不太满意,不想承担拆分的风险,暗搓搓商量减持呢。”
这不是小事儿。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深知股东在变局之中对公司的重要性,神情严肃了些:“你怎么知道?”
“可笑,这群一肚子油水的中年人,估计是看上餐饮业了,前些天上门拜访,我特地去听墙角,听见了。我搞不清大人之间那些龌龊事,当你是兄弟才提醒你,回头被我老子发现,说不定还得挨一顿骂,走啦!”
从这段诡异的对话里抽离,夏之旬想不通苏易为什么突然找他说这个,更晕了,只想睡上一觉,闭目的当口,房门被敲响。
夏之秋刚结束一场交际,回到他们住的套房,知道弟弟肯定没少喝,在门外说:“醒酒汤送来了,记得出来喝,晚上酒店顶层还有一场行业分享会,你得跟我去。”
夏之旬恹恹起身,开门把一碗苦汤灌下去,听夏之秋提起交流会,苏易的几句话又浮上心头:“姐,最近公司是不是有点棘手的事?”
夏之秋对夏之旬反常地关心起公司事务感到惊讶,随后摇头:“挺好的,没什么问题,你瞎担心什么呢?”
“没有什么拆分计划?股东是不是有点怨言?“
夏之秋一愣,目光沉了沉。
她老弟一年都不会往公司跑一趟,怎么会知道这个?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但她面上装得一派安然:“没听说,你少听那群小孩风言风语。”
拆分公司的计划确凿是有的,不管那些股东意下如何,都是一定要有的。拆出来的子公司,回头正是要给面前这位祖宗一样的人物。
虽然有点风险,但这是他们商量出来的,最合适的方法。
夏之旬拍了拍夏之旬的肩,给他打预防针:“家里的事情,我和爸没跟你提的,你就不必在意。”
人精如夏之旬,一下就觉察出家里果然有事瞒着他。
夏之秋与苏易的话,孰真孰假可还真不好说。但他也不在意这些,反正真真假假有关他什么事呢,不就是个公司吗,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他可没功夫在乎这些。
好说歹说,夏之秋总算劝动夏之旬换了身正式点的西服套装,到了时间,踩着小高跟鞋走进顶层大厅。
酒会性质的晚宴,大厅装饰得流光溢彩,但却是雅而不俗,人已经到了不少,到处是觥筹交错,把盏言欢。
找自己的座位时,夏之秋紫色长裙裙边点缀的白纱被椅子勾到,迈不开步子,伸手去扯,另一只手却先一步替她从沉重的实木座椅解救出那层轻纱。
是个女孩,容色与气质皆是中等,开口介绍和寒暄时有点奉承的味道。
夏之秋认得她,忍着心头的不适,报以礼貌微笑,端起一瓶香槟敬酒。
夏之旬被熟人喊住,落在后面几步,刚好错过这一幕。
而完成任务的李湫洋洋自得地转身离开,自觉表现良好,没辜负父母重托。
青城的商界是有鄙视链的。靠祖上家业在商场里屹立不倒且越发常青的,跻身第一等,靠自己打拼,赶上时代风口一展宏图的新生代,这是第二等,靠投机取巧,运气使然赚了钱的,属于第三等。
他们一家无疑就是第三等,甚至可以说是第三等里的末流。
靠着中彩票和拆迁发家,一大家子从农民脱胎换骨成城里人,但是学识跟不上,不懂得如何经营产业,又懒于学习,曾经做过一段时间不光彩的高利贷和各种灰色产业,利用当年的法律漏洞躲过追查,歪打正着地把钱越滚越多,成了青城不少人的谈资。
发家史不光彩,暴发户夫妻本来是不在乎的,但随着年纪渐长,有了孩子,也开始忧心儿女们该如何在声名狼藉的口碑立足,所以周转了资金,短短两年搞了个投资公司,雇佣猎头,在专业人士的建议下投资青城大大小小的新兴公司,依靠提供资金支持才扭转了口碑。
因着这点扭转,他们才拿到今天这晚宴的邀请函。
商界晚宴多半有门槛,一般是由政府牵头,或是由本地或外地的实力企业家举办,而今天更为众星云集,是青城开年来最重要的一场。
李湫一家之前都被排除在这种等级的晚宴之外,直到今年这才开出一条路,有资格参与。
哥哥有事来不了,李湫便跟着父母出席,按照父母的要求尽量在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出现,多多为李家美言,给众多名流留下个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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