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乌纳陛下只说了几个字,但阿尔忒弥斯都能听出其中饱含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的匪夷所思。
乌纳陛下捧着书,淡淡道:“你没见过雅辛摘下面具的样子?”
“啊,”阿尔忒弥斯有点发木,听见自己的声音呆板地回答,“见过。”
乌纳陛下再次发自内心地疑惑:“那你怎么会产生这种幻觉?”
漂亮不如雅辛漂亮,做事麻利程度也远不如他的初恋。要说聪慧吧……走路平地摔能有多聪慧?和吕忒斯放在一块比智慧简直是羞辱吕忒斯。
乌纳陛下着实不知道这位到底哪来的自信,于是凝视了阿尔忒弥斯一会后,平静地道:“屋里浴间有铜镜。”
可能这辈子没照过镜子吧,这人。
乌纳陛下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
阿尔忒弥斯:“……”
想要自尽。阿尔忒弥斯在社死的尴尬中缓缓地、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
·
为了避免回想社死的尴尬,阿尔忒弥斯着实在研究配种方面下了大力气。
雅辛托斯送来后院的牲畜显然是不够优良育种的,她还需要亲自挑选,为此她无师自通了“只要我没有感情,就感觉不到羞耻尴尬”的空心娃娃策略,每天放空地去找乌纳陛下要求出门逛牧场。
神奇的是,乌纳陛下对逛牧场不仅没什么意见,甚至还称得上感兴趣,偶尔还会从人类的角度为阿尔忒弥斯的育种提供一些新的思路,比如能不能让培育出的猪羊肉不要那么腥膻,猪的某些部位肉质更松或者更紧。
阿尔忒弥斯还以为只要让这些动物体型变大、有更多的肉能吃就行了,毕竟神明在献祭中只食用蹄角、骨头和内脏一类,很少食用乌纳陛下所说的这些部位的肉。
她在把自己的惊异掩饰了一番表达出来以后,再次赢得乌纳陛下怜悯的目光,当晚的饭里多盖了两层肉。
时间就这样在埋头苦干和夜晚闲暇时梦回社死的羞耻中度过。
阿尔忒弥斯已经成功培育出兼具大体型、少腥膻、各个部位肉质松紧恰到好处的猪羊品种,战马的培育稍微落后点,但足以受到乌纳陛下的嘉奖——带她去帕尔农山“探望宠物”。
阿尔忒弥斯未必是对配种这个工作有多热情,主要是这是唯一办法,让她在不得不和乌纳陛下面对面相处时,暂时忘却当初的社死尴尬。
于是在上山时,阿尔忒弥斯还在滔滔不绝:“家猪最开始也是从野猪慢慢驯化、培育来的。我觉得可以再找找有没有这种适合驯化、圈养的兽类……”
乌纳陛下皱着眉头走远了。
阿尔忒弥斯被锁链牵着跟上:“……还有就是——”
“啊!!”
女人凄厉的惨叫声从某处山坳传来。
并不是一声,阿尔忒弥斯猛然停下话语,听见更多的、不同女人的惨叫自不远处传来,细听还有挥鞭的声音,以及男人粗粝的呵斥:“闭上你们的嘴!”
“?!”阿尔忒弥斯几乎下意识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处女神的本能令她更关注女性,“什么声音?!”
一直以来让她印象良好的乌纳陛下却淡淡看了一眼山坳,往另一边走:“那么多人在,这边不会有狼群在了。”
这冷漠的态度像一盆冷水浇在阿尔忒弥斯头上。
一瞬间,她回想起很多——
比如奥林匹斯山上,众神对女性的睥睨,再比如她熟识的那些男神,是如何肆意掠夺、掌控、摧残美人的命运的。
所有神明都对这些冷酷行为的习以为常、懒得搭理,而她……也是其中之一。
阿尔忒弥斯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她想起自己曾经的好友,宁芙仙女卡利斯托。
她是宁芙侍女中最美的那一个,每日陪伴在阿尔忒弥斯左右。可她的美貌却成了招来灾难的祸根,宙斯在意外中看中了她,化身成阿尔忒弥斯的模样,欺骗了卡利斯托,即便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却也难逃魔爪,最终怀上了宙斯的孩子。
而阿尔忒弥斯是怎么对待这位昔日好友的呢?
她赶走了卡利斯托。
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没有那个能力为了卡利斯托对抗宙斯,而留下怀孕的宁芙侍女在身边,无疑是向奥林匹斯山的那些无节操的男神释放一个讯息——即便是处女神、即便是处女神身边的侍女,也是可以玷污的。
阿尔忒弥斯的心情沉郁下来。
她能够保住自己,却无法照拂住每一个身边的宁芙侍女。
她必须对身边的所有人负责……
于是她抛弃了卡利斯托。
即便她时时关注着对方的动态,在卡利斯托被赫拉陷害、差点被亲儿子杀死时,及时找来宙斯将卡利斯托化作大熊星座,但天边的群星也不再是那位会在她身边快乐欢笑的女孩了。
无法宣泄的恨意和着痛楚与愧疚,在她内心最深处扎根,她的心脏像柔软的蚌肉,饱经磨砺后将这颗无法吐出的石子包裹上一层外壳。
不去感受,不去理会,就不会感到无能为力,就不会痛苦了。
如果能融入其中,变成那些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魔爪一员,就只有自己伤害别人,没有别人伤害自己的份了。
阿尔忒弥斯伫立在原地,神情有些诡异的僵滞,像一尊古怪的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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